“七十四个,最后一次。”许平仰头看看已经出现在空中的那轮明月,挥了挥发酸的手臂,这个成绩如果放在教导队中,毫无疑问已经是优异:“又过去一年了。”
“和黄小将军的那次比剑么?”
“是啊,那个时候我最好也就能砍下六十一个,而且还是在白天,”许平把剑收回鞘中,到闯营的第三年,他剑术的进步速度仍然没有明显的减慢:“这一年来我更轻松有闲了,军营中的事情不需要我亲历亲为,以前也就是晚上能有点闲暇,哪像现在,白天都可能整天无事。”
清治看着许平:“或许是因为有些事情许将军没有用心去做。”
“大师说话的口气,就好象我的余兄弟、周兄弟一般,”许平很清楚清治所指何事,但是那些事情他没有什么兴趣去做,甚至连动脑筋去想一想都懒的想。
“人应该是越来越忙,而不是越来越闲的。”清治委婉地说道:“许将军的手下也是担心您。”
“大师说的是俗世吧,我看大师就闲在得很。”
清治微笑起来:“难道许将军不在俗世中么?”
“现在还是在的。”
“现在?”
“是的,是啊。”许平说话的时候环顾了左右一圈,确定卫士们都在远处没有人跟过来。
“那将来呢?”
“等到推翻这昏君,明廷,”许平的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也想试试闲云野鹤的日子。”
看到清治仔细地看着自己,许平笑道:“大师不要误会,我没有投入道门的意思,我还是宁可去做和尚。”
“和尚?许将军你要去做和尚?等推翻了明廷之后?”
“嘘。”许平伸出了一根手指,示意清治他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贫道有些好奇,许将军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念头?”
“哦。”笑容从许平的脸上消去:“大师见到郏县外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了么?”
“见到了。”
“有一个少年郎,大概十六的样子,是个官兵,他就在离我不到十步的地方,被另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孩子杀了。用一把匕首,缓缓地插进他的喉咙,无论是杀人的,还是被杀的,他们眼里都噙着泪水。”许平舞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杀人他见得太多了,但是像郏县战后这般大规模的杀俘是他不曾有过的经历:“上了战场,生死各凭天命,没什么好说的,但战场之下……都是炎黄之后,千百年前还可能是一家,不是吗?”
“许将军为什么不管呢?”
“我管不了,”许平发出一声轻叹:“人贵有自知之明,仗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打的,是成千上万的士兵打赢的,只有大多数人觉得一件事该我管,我说话才算数;如果每一个人都觉得某件事不归我管的话,我是管不了的。”
“许将军觉得郏县这事归你管么?”
“仇太深了,我没有去管的道理。”许平脸上露出些迷惑之色:“大师知道,我一开始投奔闯王并不是为了替天行道。”
“许将军是要报私仇。”
“没错,但渐渐的,我觉得我是在替天行道。三年下来,我想我就是遇到金求德大概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了,”许平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以前每日练剑,为的是狭路相逢也不会放仇人走,但现在只是一种运动了,我知道侯爷是绝不会同意我对金求德下手的,当时我与侯爷约定时还有些犹豫迟疑,可自从开封洪水之后,我也算是想清楚了,只要金求德不再与闯营为难,我不会为了杀他而破坏闯王与侯爷的默契。”
“既然许将军能这么想,那就是在替天行道。”清治道士称赞道:“贫道认为许将军成为钦犯、被逼到闯营都是天意,上天要借闯王和许将军的手推翻明廷。”
“我不敢确信,难道天意就是让这么多人死在我的手下?”
“生死有命,何况如果他们不死,可能会有更多的百姓会死。”
“大师说得不错,但确实昏君欠下了几百、上千万条人命的血债,但我也欠下了十几万条。”
“所以许将军动念离开这个俗世了吗?”
“我很累,大师,我非常的累。我是一个武人,按说杀多少人不该由我来想,但什么扩充实力、赢取军心、两面三刀、勾心斗角这些破事,就更不应该由我来想。但现在不是我去找事,是事来找我。”许平脸上露出倦容:“我不想和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斗心眼,也不想和闯王搞得面和心不和,这些事之所以来找我,就是因为我手握兵权,若我没有了兵权,自然就会离我而去。”
“那许将军和闯王的约定呢?”清治是李自成和许平击掌为誓的见证人,他问道:“那些投奔许将军,想让许将军帮助他们跳出治乱循环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