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林艳道,“昨天晚上有两拨人在这儿打架,吴有千满世界找你都找不着,吴有千发了大火。”听说有人打架,马昊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他是酒楼保安部主管,是有责任的,每月拿着人家大把钞票,有人闹事自己却不在,实在说不过去,这就像敌人冲上来了,战士却不在阵地一样,简直是渎职。
马昊道:“知道打架的是什么人吗?”
林艳道:“听说是两拨儿烂仔。”
马昊听说只是烂仔打架,顿时放了心。作为瓜州数一数二的销金窟,出入大鸭梨酒楼的大都是瓜州地面上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神通广大,招惹不起。如果打架的只是两拨儿烂仔,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所以他脸上的表情明显轻松起来:“两拨儿烂仔打架就把你们吓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胆子未免太小了吧?打出人命了吗?”林艳不屑地道:“你别在这儿跟我穷磨牙了,跟我穷磨牙没有用。你要真有本事,上楼跟吴有千磨牙去。”马昊吃惊地道:
“吴有千这么早就来了吗?”林艳道:“什么来了?他昨晚根本就没回家,在这儿守了你一夜。”
马昊听了这话,脑袋由不得嗡一声就大了。大鸭梨酒楼总经理吴有千,年过六旬,有名的脾气大,不好惹,人送外号霹雳火,较之《水浒传》里的秦明,他也就少了手里的两根狼牙棒。
马昊回头见林艳怜悯地望着自己。他朝她强笑了一下,顾不得多说,一溜烟朝电梯间跑去,跑到电梯间一看,电梯还停在三楼,他顾不上等电梯下来,赶紧调头顺楼梯“噔噔”往上跑,跑得差点儿喘不上气来。
他才在楼梯口一露脸,就被一直背着手在楼道里踱来踱去的吴有千看见了。
吴有千满脸乌云,一见他似乎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厉声斥责道:“昨儿一晚上你跑到哪儿鬼混去了?为什么满世界找你不着?你擅离职守,我该怎么处罚你?”马昊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吴有千耸了耸鼻子:“嗯,你还喝了酒?”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阴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同时腮帮子耷拉着,几乎耷拉到肩膀上。马昊看得出,老家伙这回是动真气了。
马昊结结巴巴他说:“我我……”他忽然心里一亮,福至心灵地说:“昨晚来了个朋友,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他拖我去喝酒,我不好意思,只好陪他喝了两杯。我本想立刻赶回来的,谁知走到工体路的时候,被一辆奔驰刮了一下。本来是他们刮了我的车,他们却硬说是我刮了他们的车。他们叫来了交警,交警是他们认识的,那交警上来就要罚我三万块钱,我哪有这么多钱交罚款,况且也不是我的责任,他们看不肯认罚,就把我弄到东城交警支队,坐了一夜冷板凳。直到今天早上又来了一个交警,听说我是大鸭梨酒楼的法律顾问,才将我放了出来。他说要跟我交个朋友,喝一杯,我没办法,只好在他办公室又陪他喝了两杯。”
“为什么他一听说你是大鸭梨酒楼的,就肯放你出来?”
马昊一本正经地说:“他说大鸭梨酒楼是藏龙卧虎之地,出入大鸭梨酒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是大鸭梨酒楼的法律顾问,常跟他们打交道,一定认识不少人,以后免不得有事要麻烦我。”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吴有千脾气虽然暴躁,却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听人吹捧。他是大鸭梨的创始人,又是大鸭梨的总经理,吹捧大鸭梨,无异于就是吹捧了他本人。马昊本是慌不择言,信口胡说,没想到却正中了吴有千的下怀。
吴有千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和缓了下来。虽然还没有云开日现,但也不像刚才乌云压城城欲摧了。马昊七窍玲珑,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有戏,心里顿时镇定了许多。
吴有千瞪着眼睛又瞅了他一会儿,才道:“你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要知道自重。”虽是教训的话语,语气中却透着明显的爱护之意。马昊赶忙点头。
吴有千道:“昨儿晚上的事你知道了吗?”
“听说了一点儿。”马昊不敢说是听林艳说的,他知道吴有千脾气怪僻,万一他听了他的话,对林艳有什么想法,可就害了林艳了。
“那些烂仔把事情捅到报社去了,晚报记者一会儿就来。他妈的,那些小王八蛋从大鸭梨诈不到钱,就想将大鸭梨的名声搞臭。他们可找错了主意。”吴有千瞪着马昊,语调森严地说:“一会儿晚报记者来了,你要把他们接待好,你要是再把这事搞砸了,我……哼!”
他的话没有说完,如果自己不能将这事摆平,他将把自己怎么着,马昊不知道,但是从他的神态语气里,马昊看得出,如果他不能将这事摆平,那吴有千一定不会让他好受了。这不禁使马昊又感到了几分紧张,但是另一方面,也有使他感到宽慰的地方,那就是吴有千既将这件事交给他来处理,说明他依然信任他,否则的话,他是决不会这事交给他处理的。
“是是!”他点头哈腰地答应着。
吴有千憋了一夜,此时发泄了一通,心里舒服了许多,回家睡觉去了。吴有千走后,马昊急忙下楼找林艳要了一包口香糖。他使劲嚼着口香糖,又一连喝了好几杯浓茶,以便将嘴巴里的酒气除去。他怕晚报记者来时,会误以为他是个酒鬼,从而坏事。
晚报来的记者姓何,名舍之。马昊发现这位何记者年纪跟他自己差不多,长得其貌不扬。何记者青里带黄的脸色,起初不禁使马昊吓疑他是不是一个冒牌货,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记者都是种四方海吃的角色,不应该是这样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他很快就打消了疑虑。何记者说话的语气,行事的作派,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装得出来的。
何记者为人随便,态度温和,给人的感觉很好。
马昊在自己的法律顾问办公室接待了何记者,他发现何记者似乎对昨晚发生在大鸭梨的斗殴事件并没有多大兴趣,何记者感兴趣的,好像是他挂在办公桌后面的那幅织锦挂毯。这幅织锦挂毯是他一个朋友千里迢迢从新疆给他带来的,上面织的是国画大师黄胄的《五驴图》,尺幅虽然只有一米见方,却尽显了黄胄老先生的纵横笔势。马昊对这幅挂毯十分珍爱,不过想到吴有千的阴沉的目光,他不敢“敝帚自珍”。
马昊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对何记者说:“何记者好像对这幅织绵挂毯感兴趣。”一边说着话,他已经从墙上将挂毯取了下来。他将织锦挂毯递到何舍之手里:“何记者要是喜欢,拿去好了。”何记者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君子不夺人之所爱,这怎么好意思!”马昊道:“何记者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我是真心奉送,就算咱们交个朋友吧。”
何记者才道:“这样的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利索地将织锦挂毯卷了起来。马昊强忍着肉痛:“何记者能看上我这幅挂毯,是我的荣幸,是对我的抬举。”他找了一张旧报纸,替何记者将卷好的挂毯裹好。
因为这幅新疆织锦挂毯,马昊很快与何舍之间记者成了朋友。午饭的时候,他又陪着何记者喝了几盅,两人就勾肩搭背,形同莫逆了。马昊昨晚本来就喝高了,肚子里的酒还没下去,为了讨好何记者,他“舍命陪君子”,这会儿又一气灌下了半瓶白的,两瓶啤的,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都是酒意。当何记者起身告辞的时候,他已经瘫在椅子上起不了身。
代替他送何记者的,是大鸭梨酒楼的大堂经理林艳。她是被人临时抓差抓来的。当她将何记者送走后,回来对仍旧像堆烂泥般瘫在椅子上口角流涎的马昊说:“也不知你给这位何先生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劲夸你好,把你夸得跟朵花似的。”马昊迷迷糊糊地道:“什么迷魂汤,一幅挂毯而已。”
在这个初夏的周末,许多人都在忙着,《瓜州晚报》记者何舍之也没闲着。他现在正按事先约好的在办公室等自己的女朋友官丽丽。官丽丽老不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