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有重要情报要报告总督!”秘书说。
“嗯?”卜力立即改变了主意,“让他进来!”
“是!”秘书转身去叫迟孟桓。
其实,迟孟桓就等在门外,总督刚才那番不耐烦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时至今日仍然称他为“中国商人”,真是令人寒心透了。但是,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听到总督的呼唤,他还是赶紧跨进门,心慌意乱地抬头看去,见几位要员都在这里,更不知如何是好,便深深地鞠了一躬:“报告总督阁下、司令阁下、辅政司阁下、警察司阁下!”一连串的“阁下”都祷告一遍,生怕哪炷香没烧到,得罪了任何一位都不是闹着玩的。特别是他直接投靠的警察司梅轩利,按官衔不得不排在最后一位,更使他惴惴不安,“阁下,”他小心翼翼地望着梅轩利说,“我先到了警察司,找不到阁下,因为事情紧急,所以就只好……”
“哦,这没有关系,”梅轩利作出大度的姿态,原谅了他的僭越,急切地问道,“你又得到了什么情报?”
“我的‘眼线’从厦村赶来报告说,他亲眼看见各乡的农民武装都朝东边开去了,”迟孟桓赶紧说,“我估计,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大埔……”
“估计?可能?”卜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需要知道的是事实,而不是你的猜想!”
“是,阁下,”迟孟桓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心里像有一根鼓槌在猛擂乱敲,“我猜想……啊,不,我敢断定他们是要袭击大埔的警署,上一次我和警察司已经领教过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一阵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一名“红头阿三”踉踉跄跄地奔进来,红头巾泥污不堪,身上的绿色警服剐了许多裂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那副样子就像迟孟桓上次死里逃生赶回来报信的窘境重现……
“报……报告!”“红头阿三”嘶哑着嗓子,一边喘息,一边喊道,“警棚又被烧毁了!他们把我们包围了,四周的山上挤满了人,他们有……六八步枪、七九步枪,还有中国式的‘火箭’!”
“哼!”卜力总督发怒了,“半个月之内警棚两次被烧毁,梅上尉,你的部下简直都是废物!”
梅轩利的脸顿时变得青紫,迟孟桓却像赌赢了似地两眼放光:“总督阁下!看来,我的情报没错,他们确实到大埔去了!”
“这些话已经不用你说了,”卜力懒得再理睬他,转脸朝旁边的英军司令说,“加士居少将,现在该派部队去了!”
“是,阁下!”加士居立即向总督办公桌前走去,猛摇了几下摇把,拿起“德律风”的话筒,“我是威廉·加士居!接司令部,叫伯杰上尉听我的命令!……”
“给广州领事馆发电报,”卜力对秘书说,“请满思礼总领事转告两广总督:他没有履行诺言,给警棚以必要的保护,令人非常遗憾!我本来希望,自我接管那天起,能够和新租借地的居民建立一种友好的、诚挚的、和睦的关系,可是,我的仁慈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而被粗暴地践踏!为此,中国政府要付出代价,海关必须从我们的领土上撤走!而且,在4月17日升旗的那一天,两广总督必须派兵来维持现场的秩序!”
秘书迅速地记下了电文,然后把记录稿递到他面前。
卜力看了一遍,签上自己的名字:“立即发报!”
“是!”秘书拿过电文,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梅上尉,请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卜力命令梅轩利,“你立即率领警察部队,乘坐汽艇赶赴现场,无论如何也要把旗杆竖立起来,把警棚重新修好,总不能让我在一片废墟上举行接管仪式!”
“是,阁下,”梅轩利肃然一个立正,“请阁下放心,我誓死完成任务!”他转过身,对迟孟桓说,“走,我们现在就出发!”
“啊?!”迟孟恒好似听到押赴刑场的判决!他没有想到,自己主动奉献了那么多情报,至今什么也没有得到,却还要再次跟着梅轩利赴汤蹈火!一想到上次运头角山的火海,两条腿就酥软了,瑟瑟地发抖,但是,警察司在总督面前向他下了命令,他敢不去吗?
迟孟桓几乎像拖着假肢走出了总督的办公室。
“等一等!”加士居放下“德律风”话筒,向着门外叫道。
“噢……”迟孟桓惶然回过头来,“阁下还有什么吩咐?”
“梅上尉,”加士居连理都没有理他,脸朝着梅轩利说,“我已经命令伯杰上尉率领香港团队的一个连,从陆路赶往大埔,并且要求他们在明天下午一点钟之前到达,和你们会合!”
“谢谢司令阁下,”梅轩利激动地向他敬了一个礼,“这是对我最大的支援!”
汽艇在吐露港靠岸,梅轩利率领二十二名印度锡克族警察在元洲仔登陆。迟孟桓头戴钢盔,手持“勃郎宁”,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好似一步步在走向鬼门关。
出乎意料的是,从元洲仔到泮涌将近一英里的乡间小路非常安静,路旁的农田蓄满了水,还没有插秧,像一片破碎的镜子,倒映着远处的山岭,却不见人迹。梅轩利甚至怀疑昨晚的情报有误,这里的气氛并没有那么紧张。
在泮涌后山,隐蔽着数千名抗英武装。他们旗不举,鼓不擂,号不鸣,屏息静气地等待着敌人进入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