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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第1页)

“子珍!子珍!”毛泽东拉着她的手叫着,贺子珍没有回应。刚才她的叫声不过是过度疼痛引起的反应,并不是真的醒转来了。毛泽东轻轻地咬着嘴唇,额头上已经渗出几粒细小的汗珠。

董必武望望毛泽东,又望望众人,说:“润之,我看你还是回去歇歇吧!这里一切由我们负责好了。我想,只要把弹片取出来,情况就会好转的。”

李治把夹出的弹片呛啷一声扔到搪瓷盘里,笑着说:“毛主席放心吧,都包在我们身上好了。”

毛泽东又深深地望了他的爱妻贺子珍一眼,才退出门外。他是一个坚强的人。据熟悉他的人说,他一生只在三种情况下流过眼泪。一是他最听不得穷苦人的哭诉,每每流下眼泪;一是跟他的警卫员、通讯员牺牲时,他止不住流了眼泪;再就是今晚为爱妻的生死未卜流下的眼泪了。但是因为夜色的掩护,随行的人都没有看出来。

董必武、侯政等一直送他到村头上,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毛泽东平日雍容大度,潇洒自若,他不大发脾气,也不常激动,但是发起脾气,激动起来,有时也很厉害。他平时更象一湾宽阔的、幽深的江水,有时也会象大海的狂涛。他有哲学家的冷静,也有诗人的热烈。今天,他见到自己年轻的妻子,在那样难堪的生育之后,又连遭大难,心里的绞痛,真是难以形容,而对敌人的仇恨,却象烈火一般蒸腾起来。他在上马前同大家一一握手,然后充溢着强烈的情感,十分激动地说:“让他们炸吧,让他们剿吧,让他们堵截吧,我可以告诉他们,就是他们再加上几十万人,也挡不住我们红军北进!”

伴随这句话,他打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手势,指着北方。

说过,他立刻翻身上马。傅连暲和警卫员也纷纷跨上马去。顷刻间,大道上就响起一片马蹄声。这马蹄声今晚听去是这样激越,不同寻常。它几乎使董必武和侯政的心都颤动起来。然而不一刻就渐渐远了。

第二天早晨,担架班长丁良祥接到了一个条子:老丁同志:我派你明天去抬贺子珍同志。今天傍晚敌机轰炸,她受了伤,带了好几处花,不能走路。

毛泽东即日丁良祥,江西人,是南方人中少见的大个子,体魄魁伟,和毛泽东的个子不相上下。他接到这个条子犹豫了。因为毛泽东从江西出发,就以病弱之身踏上征途,加上一贯夜间工作,早晨难以乘马,这样就给他配了一副担架。如果离开怎么行呢?想到这里,他就来找毛泽东。

“毛主席,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骑马嘛!”

“你夜间不睡,骑在马上又爱看书,还不摔下来?”

“我不看书也就是了。”

丁良祥眨巴眨巴眼,迟迟疑疑地说:“休养连也有担架嘛!”

“老丁呀,”毛泽东拍拍他厚实的肩头,“你不知道,后方困难哪!你去了,她那副担架就可以腾给别人了。”

丁良祥点点头,不言语了。临走又说:“好,那你骑马可要注意一点!”

说过,跨出门外。

“老丁,你等一等。”毛泽东提着一个小包追出来,“这里有十几个鸡蛋,你带给她吧。”

丁良祥接过小包,笑了一笑,走出大门去了。

(三十四)

“这云南地界,到底不一样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把担架上的贺子珍惊醒了。她微微地睁开了眼睛,觉得阳光耀眼,有点不适应的样子。继而睁开眼,望了望那碧蓝碧蓝的天空和周围的景物,才觉得确实不一样了。在贵州几乎每天都是雾沼沼,湿漉漉的,有时整整一天,都象是在云中行进。这里是多么澄明的天气呀!尽管周围还是山,是永远也走不完的山,但毕竟开阔些了,山谷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村庄多半靠着山坡和山根,似乎比贵州大一些,瓦房也多一些。有些房子修得瘦而高,乍一看象楼屋似的。尤其不同的,是土的颜色变了,放眼看去,都是红壤,它和故乡江西是多么相似呵!

贺子珍在负伤后的两三天里,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由于失血过多,全身无力,她象永远也睡不够似的。这几天好了一些,渐渐清醒过来了。也正因此,她觉得伤口疼痛难禁,比前几天更要难熬。她的思维活动也越发纷繁,就象飞渡的乱云。

在更多的时间里,她还是在想两个多月前生的那个孩子。孩子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他是否还活着?那个不知姓氏的苗家究竟会怎样待他?这都是些永远难以得到答案的事。而且当她想到这孩子的时候,往往和留在瑞金的小毛毛叠印在一起。认真地说,她只是看了这孩子一眼,孩子的形象已经十分模糊了。所以她只能假定他就是毛毛的样子。她真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看一眼,把孩子的样子记得更真切些呢!

“过河了!烂脚佬,你要当心一些!”

贺子珍听出来,是担架前面的丁班长在关照后面的老刘。老刘也是从江西来的担架员,因为长途跋涉,脚趾碰破以后,一直溃烂流脓不止,就得了“烂脚佬”这个诨号。每当贺子珍看到或想到老刘的那只烂脚就心疼不已,坐在担架上实在难受。可是他却总是乐呵呵地面含笑容。

“老丁,没得关系,走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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