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如果有一点火星窜进了煤气罐,我也许再也见不到檀冰了,事隔多年以后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有些后怕。
《新约·马可福音》里说道:人就是赚得全世界,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呢?人还能拿什么换生命呢?
所以《旧约·传道书》里又说道:活着的狗比死了的狮子更强。
我本是烂命一条,很难超越短暂的生死。我曾认为我是不值钱的命,如同残次品,随时会交回到上帝的手上。
但现在,我和阿浩要在北京好好地活着,我们不能在这里止步,哪怕生死悬于一线。
第4节 一切都给你
刚跑出市场,迎面碰到阿浩提着双节棍,带着我的几个同学往这边冲,个个手里都抄着家伙。
“别去了,都回!”我大声喊。
大家发一声喊,就又一溜烟跟着我跑回了住处。
“现在怎么办?”阿浩坐在家门口水泥墩上,使劲地甩着双节棍,眼角的瘀青还往外渗着血。
“兄弟,咱撤吧,这儿恐怕待不长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家默默地帮着我们收拾东西,三轮车和剩下的鞋子我托给了房东,随身的行李我们打了四个大包,门口拦了辆小面,直奔白石桥路那边的国家气象局,那里有我们前段时间看过的一间地下室学生宿舍。
这个学生宿舍是半地下的,大约二十几间宿舍,每间十平方米左右,塞着四个高低床,住八个人。有考研的学生、在北京上班的少男少女,还有失业待业的,全部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我们往楼道里搬行李的时候,路过几个女生的宿舍,因为阿浩脸上挂着彩,就有好几个女生探头探脑、好奇地看着。
“看什么看?!”阿浩被看烦了,就凶狠地冲她们嚷嚷。
吓得这几个小姑娘赶紧一缩头都回去了,但关上门之后,又听见她们嘻嘻哈哈的笑声。
本来房间里还有些宽敞,但我和阿浩搬进来之后,这房子就住满八个人了,满满当当的。
所以屋里原来的那几个人显得很不高兴,嘴里嘟囔着,甚至是骂骂咧咧。
我和阿浩也装作不知,闷头收拾自己的行李,却不小心叮叮咣咣掉出了二节棍和我的一把大砍刀。
阿浩弯腰去拾那些东西,并抬头扫了一眼屋里那些人。
几个人打了个冷颤,就低下头去。原来那个骂骂咧咧的人,赶紧闭眼装睡着了。
每天早上,这屋里有工作的人就都出去上班了,我和阿浩心里暗暗羡慕。
后来才知道,这几个上班的仁兄,不是在广告公司拉业务,就是在地铁里发传单,还有两个干脆就是挨家挨户发报纸和送牛奶的。
虽然这些人收入都很微薄,但是都很开朗可爱。每天这几个仁兄回到地下室,就给我们散烟,还跟我们聊他们白天所遭遇之事。
那个广告公司业务员,一边嚼着大饼蘸辣酱,一边跟我们说他的客户过几天就要跟他签个千万大单,满脸的憧憬和陶醉。
送牛奶和报纸的就经常跟我们说他们的客人怎么怎么有钱,开奔驰,住别墅,从他手里接过牛奶就喂给狗喝,看见那狗东西汩汩地喝,他自己也直咽唾沫。
而在地铁发单子的那家伙更逗,小小年纪,就色迷迷地跟我描述他白日里在地铁里见到的那些姑娘,如何如何*、面如桃花,哪个是水蛇腰,哪个又是大白腿。
我和阿浩开始还挺感兴趣,后来却发现他们每天总是这些事,没一点新鲜的。
我和阿浩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两个月过去了,到了夏天。我们俩仍然失业中。
渐渐地,我们快弹尽粮绝了。居然连食堂里的粥都买不起了。
幸好檀冰经常来看我们,我们就靠她每月给的三四百块钱度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父母给她的全部零花钱和大部分的伙食费。当我和阿浩还在地下室抽烟喝酒的时候,她在学校每天就只吃两袋泡面。连根火腿肠都不舍得买。在我最失意落魄的那段日子,我很希望她能够陪我多待一会儿,晚上不舍得她走。
檀冰居然弄来一块窗帘布,因为我睡下铺,她便在四周搭起一个遮帘。在周围同屋的七个男人的鼾声中,晚上就和我一起挤在那张小得可怜的床上,缩在我的怀里陪我一直到天亮再回学校去上课。
檀冰就像上帝派来的天使,在我人生最惨淡的时期,给了我莫大的温暖。
阿浩对我说:如果哪个女孩子能对他这样,哪怕他立刻就扔那死了,他也闭眼了。
落魄的夏季,闷热的午后。
窗外只有蝉鸣,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在顶楼那间从没人去过的满是灰尘的教室里,当我第一次试着去解檀冰那可爱的小花边衬衫的纽扣时,她仿佛意识到了我想要做什么,顿时羞红了脸,抓紧我的手,紧紧地依偎在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