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愁余挑起嘴角,难得露出点自负的笑意:“承蒙邱兄高看,算是略通罢。”他到底还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平时再如何冷言冷语不善交际,听闻褒赞还是忍不住眉眼飞扬,连因旅途劳顿颇显病态的脸孔上也氲染上几分生气。
邱觉非瞥了他一眼,笑道:“正好此处山水形胜,不知小生今晚是否有幸充当一次邱子期呢?”
“江伯牙”却未应他,注意力尽被街边的一家家店铺吸引了。
邱觉非指向一户门面:“据说这家竹笛最为上乘。”
江愁余顺着打量过去,发现这家店实在不大,但陈设古旧,大门上还挂着一块匾,上书大楷钧天,笔势古朴苍劲,极有气象。
有位老工匠端坐在一张方桌后,正细细打磨手中细竹。
“老人家?”江愁余招呼道。
那工匠抬眼看他一眼,继续低头做活。
他不理不睬,江愁余有些迟疑:“老丈若是方便,在下想……”
邱觉非打断他,直截了当道:“他想买笛子。”
工匠这才正眼打量他们,随即兀然起身,转身便进了里间。
“这人举止怪异,想来也是个奇人。”江愁余喃喃道。
老人蹒跚着抱着数个盒子回来,江愁余这才发觉他竟是个跛子。
他把盒子一个个摆到案上,一言不发地站着。
邱觉非笑眯眯地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递给江愁余。
江愁余只瞥了眼便在心中叫了声好,选笛最重竹质,而手里的笛子想来是用水竹做成,色泽青翠、管壁厚实、粗细适中,正是笛竹的上上之选。再看工艺,每柄竹笛都被磨制得光滑透亮,未缠丝上漆,上面只精巧地雕刻着山水诗画。2
“诶!”邱觉非持着柄竹笛低叫一声。
江愁余一看,只见那笛子上面只寥寥几笔山水,一旁用枯瘦的草书题着。
“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这倒巧了,”江愁余不假思索地看那工匠,“这笛子我要了。”
工匠拿着锉刀,随手在几案上划了几笔。
“看着给。”
江愁余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放在桌上。
那工匠又写道:“找不开。”
江愁余转身出门:“那便别找了。”
他掂量着手中竹笛,念及身世,不由悲从中来,怅然低吟道:“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3
他心思沉郁,连邱觉非靠近也未发觉。猛然一阵刺耳的噪音袭来,转头就见邱觉非满脸顽劣,嘴巴刚刚离开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