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一场家庭常委会就在李永瑜和他老婆的床头召开了,讨论的议题是应当立即为李慕菲找一个启蒙教师或者说家庭教师,这种事,按理说,李永瑜一个人就可以拍板了,可一则两人非常恩爱,至少也得通报自己的老婆一声不是?二则,李永瑜也确实找不到什么好的人选,所以找老婆商量商量。
先是把孩子上午的表现和妻子一说,李永瑜的老婆王氏也是欣喜若狂,可接着李永瑜的话就扯远了:“
我南非华人的教育,正介于西方和东方之间,就好比这松散的共和国政府一样,没有一个完善的体制,非常混乱啊!
“一方面占人口大多数的中下阶层的华人仍然被儒家思想所深深影响着,因此民间存在着大量的私塾,教师的成分非常复杂,极少数是从清国移民南非的秀才举人,或者是落第或者是牵扯到文字狱中不得以逃到南非,除了这些有真才实学的以外,大多数水平不高。
“另一部分是本地华人‘自学成才’开的私塾,水平同样良莠不齐,因为缺乏一个官方的类似科举的认证标准,所以学生进这些传授儒家文化的私塾就好比瞎猫抓死耗子,运气好了,找到一个良师,运气不好就是误人子弟,而且即使是良师,教育出来的学生也没多大出息,因为儒家思想那一套在南非和西方几乎是没多大用。
“另一方面是人口虽少,但却掌握了华人社会真正权力的上层华人,这些华人大多数跟随着我福建李家一起抛弃了儒家思想转而信奉基督教,他们的孩子都在教会学校接受华人神父相对私塾来说更加正规的教育,教育的内容不仅仅包括了基督教文化,同时还有一些中华传统文化,而布尔人的子女同样在这些学校接受教育。
“这些孩子相对私塾的学生来说无论眼界还是能力都要强上很多,当然他们也有不足之处,对于科学知识的掌握仍然不足,要至少去过欧洲一次才能有大出息!可惜能有条件这么做的可谓凤毛麟角。”
“要你说自己儿子,你怎么扯那么远,自打你当上农业部部长就这个毛病。”王氏也是有家教的女子,知道夫唱妇随这个道理,可李永瑜这一扯实在是太天南海北了,这么说今天晚上也说不到正题啊,所以王氏也终于忍不住了。
“你听我说完啊,我这可不是信马由缰地说,马上就到正题了。”李永瑜叹了一口气,心说,这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王氏也算难得了,可眼光比之男人还是多有不如啊。
“上层华人中还有以浙江沈家为首的一部分人,这沈家可谓书香门第,相比之下,祖上就出过一个秀才的李家虽然家大业大,也不过是个海盗出身,也因此来到这南非之后,沈家的家教甚严,求得就是要比南非的这些海盗高出一等,沈家的子弟不许信奉基督教,虽然也去教会学校一起学习,但去学校之前要在沈家自己开的私塾中至少学习数年的四书五经。”
李永瑜是去过欧洲的,是有见识的,不然也不会得到张阳的赏识,他接着说道:“论起对子女的教育,整个南非独数沈家,别的世家确实比不了,李家也不例外。
李慕菲这么争气,神童啊!我就想,你沈家不是要自己给自己孩子开私塾请教师吗?我家虽然是李家的一个旁支,人口少了点,可家业不亚于你,又不是没这个财力,我也请!”
王氏这才明白,李永瑜这一大堆弯弯绕说来说去是什么意思。
不过李永瑜这么一段长篇大论下来确实有点效果,王氏是没什么长远眼光,可这眼前的事实她可看得清,当下就附和道:“为了咱儿子,这教师多少钱都得请!”
李永瑜又叹了口气,说道:“关键就是这点啊,现在有钱也未必能请到!
“这教师的人选确实不好找,沈家那私塾其实都是自己家人当的老师,南非华人什么都不缺,就是缺这有真才实学的文人士子,这很自然,在清朝,文化人那都是做官的料,谁没事跑南非这鸟不拉蛋的地方来开荒?要说南非也算不上鸟不拉蛋,可和天朝上国风调雨顺的江南一比,这四个字也还真差不多。
“南非的华人眼下已经有将近1000万,除了最早和李家一起移民南非的十五世家,以及沈家这样后来移民南非的七大世家之外,剩下的华人无非是通过三个途径来到南非的。
“一是东南亚的华人,安南、旅宋、东印度群岛都有为数众多的华人,他们在当地过得并不顺心,东印度的华人相对条件还好点,毕竟荷兰人和我们还算有点合作关系,可即使这样,华人在那里还是被土著人欺负,至于旅宋,那是西班牙人的地盘,那些人禽兽不如,我听说那里的华人动不动就被屠杀。南非的华人至少当家做主了,所以很多东南亚的华人呆不下去了就跑到南非来,这一部分华人从十八世纪末开始,几乎每年都有近万人。可他们祖上就是广东一带的贫民,到了东南亚更加不可能有什么良好教育,这一部分人中要找出什么私塾先生,那简直就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二是广东福建沿海一带被运到南非的华人‘猪仔’,这都是穷得活不下去了,或者被人抓走的,出身比东南亚的华人还要一穷二白,这些人虽然也不少,每年来南非的总有一万人上下,可想找出个文化人,那更不可能了!
“三是浙江、山东、福建等沿海各地,移民到南非的,这些人一部分是闹饥荒无处可去,才跑到这里来,另一部分,是犯了事逃到这里来的,也只有这些人和南非的二十二个华人世家中才能找到好的先生。”
………【第四章 寻师是个大问题】………
“要不我们去沈家找个先生?”王氏脑子倒是转得快。
“这我也不是没想过。”李永瑜再次叹气道:“可沈家和我们本家什么关系?对手啊,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李家从来都瞧不起沈家那一套穷酸气。要说沈家的势力比李家差得太远了,可沈家在下层华人中还是很有人望的,他祖上出的那几个举人在老百姓看来比现在的总统都大多了,沈家一直憋着口气要压过李家,我去沈家请教师那不是与虎谋皮吗?”
“说来说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眼界也太高了吧!我看教会学校的老师不就挺好的吗?”王氏是个女子,那个年代,无论东西方,女子都不可能进入学校学习,所以在王氏看来,那教会学校就已经有非常好的教师了。
“那些老师都是神父兼职的,虽然是华人,可对我中华的传统文化所知不多,更何况他们从不在教堂之外授课。
“你也别说我眼界高,我在教会学校学习完之后,又自学了足足10年,在欧洲的大学学过一段日子,才感觉到自己收到了足够的教育,我们儿子这么聪明,在我看来无论是私塾先生还是教会的神父都不够资格教育他,若是现在被人耽误了,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我只是希望儿子少走一些像我一样的弯路,免得大器晚成罢了。”李永瑜感慨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王氏忽然福至心灵,开口道:“这个人说起来你还见过,就是我那表姐夫的弟弟的儿子,他妈妈是沈家的人,从小也在沈家的私塾里读过几年,然后在教会学校上过几年,后来说什么学无止境,又跑去欧洲学了好几年,前些日子刚刚回来,20多岁的人了,连个老婆都没有,一大半年纪倒都用在当学生上了,当到现在连个正事都不会做,天天在家闲着。”
“不是陈家那小子吗?他从欧洲回来了?这孩子聪明有学问,当菲菲的老师倒真不错。”李永瑜喜出望外道。
“可有一点难办啊,陈羽青这个人眼高于顶,谁都瞧不起,还一副怀才不遇的臭脾气,张阳听说他有才,打算让他当个教育部的职员,一个大总统惦记着他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亲自给他安排了个职位,他又没有什么资历,这是多大的荣幸啊,他竟然说屈才了,愣是不去,气得张阳再也没理他。我们让他来当家庭教师,那不是更加屈才吗?”王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