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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1页)

木褪牵 ?br>

“我想和你一道去,可是晚上还得接客车,装卸货没有我,恐怕会惹起鬼子的怀疑:怎么正是丢枪的那天你不在站上呢?”

“你马上回站去吧!我一个人搞!”

“不!老洪!”王强很担心老洪出什么危险,亲切的说,“你还是多约几个人搞的好!”

老洪摇摇头说:“人多了没有用,又不比敞货车四个角都有把手、脚蹬,四下一齐都能上去。这闷子车连一个人的把手、脚蹬都没有,怎么容那么多人呢?而且他们也扒不上去。人多了倒碍事。顶多找一个可靠的,在下边捡枪就是了。”说到这里,他对王强说,“你快回去吧!时候久了,会惹起怀疑的!”

王强临走时告诉老洪,这节车一般都挂在最后,如有变化,他会来告诉,如不来就是在最后了。为了防备万一,王强在铁闷子车上,用粉笔画个圆圈作为记号。

王强走后,老洪坐在乌黑的小炭屋子里,兴奋地搓着手,反复的叨念着:我一定给咱们的游击队搞一些武器送去。想到部队,他马上记起,临离部队时,张司令用洪亮的嗓音对他说的话:“同志!你年轻,勇敢,会扒车,到铁路上要搞出一些名堂来呀!在铁道线上拉起一支游击队是很了不起的啊!在鬼子心窝里和大血管上插一把钢刀,也叫鬼子知道咱八路军的厉害!”这些声音仿佛又在老洪的耳朵边响着。如果搞到手,张司令接到这批武器,他会指挥队伍,用机枪把鬼子打得头皮发麻的,到那时候,他会对所有战士和指挥员说:“这是老洪送给我们的好礼物呀!让我们更好地教训鬼子吧!”想到这里,老洪欣慰地笑了。他对自己说:“他会这样说的。我一定要搞到!要把游击队最需要最宝贵的礼物送给他。”想到怎样搞法,老洪站起来,抽了支烟,在小屋里来回走着。王强的话是对的,铁闷子车是不好上的。手抓住什么呢?只要抓住个东西,根据自己扒车的技术,他是能上去的,可是脚踏在什么地方呢?站不住脚如何拧铁丝呢?这些问题在他的脑子里打转。他不住口的抽着烟,在揣摸着铁闷子车的每块铁板,每个角棱,甚至每个螺丝钉,考虑来,考虑去。因为他对车身的每个地方都很熟悉,正像骑兵熟悉他的马,渔夫熟悉他的渔船一样。

老洪自小生长在矿坑和铁道边上,父亲是木匠,可是四五岁的时候,就死了父母,成为一个孤苦伶仃的苦孩子,靠他姐姐抚养。他姐姐嫁给铁路上一个老实的搬闸工人。姐夫很喜欢他,经常带着他到铁道旁边的闸屋子里去值班。姐夫只准许他在屋子里玩,却不让他靠近铁道,怕出危险。他在闸屋子里隔着小窗,望着外边轰轰隆隆的火车来回奔驰,飞跑的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声响,震得窗棂哗哗地响动,小屋的地都在颤动。开始他有些害怕,以后他慢慢习惯并且喜欢这轧轧的音乐了。他甚至能在这震天动地的声音里,躺在小屋的床上睡去,一觉醒来,他会听出,窗外跑过的火车是货车还是客车,货车是载重的还是空车皮。他从车轮的轧轧的声响上,能判断出火车飞跑的速度。有时他呆呆的站在姐夫身旁,看着客车上车窗里的旅客,心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坐在上边,让火车带着自己飞跑,该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呀!十来岁的时候,老洪已经像一个大孩子一样,提着饭盒,给值班的姐夫送饭了,没事他也会提着篮子跟着铁道边的一群穷孩子,在铁道两侧和矿坑周围,捡焦核子了。有一次送饭后,他看到从站里开出一趟货加车,到闸屋边走得很慢,他避开姐夫的眼睛,偷偷的抓住把手,跳在一节车的脚蹬上,让火车带了他半里路,因为车一离站速度就加快了,他心慌想跳下来,可是当他一离脚蹬板,便像一个棉球似的被抛出去,沿着路基的斜坡滚了好远。当他吃力的站起来,膀子在痛,头和手都被斜坡的石块擦伤了!他绕路走回闸屋子拿空饭盒回家,他姐夫看到他的模样,问他:“小本,你又和谁打架了么?”

“嗯!”他像承认的样子。

“怎么这次吃亏了!有谁欺侮你了么?”姐夫知道他是孤苦的孩子,由于没有父母兄弟,常会受到有钱孩子的欺侮,但是姐夫也知道他是个勇敢的孩子,就是三个孩子打他,他也不会示弱,胜利总是他的。这次是怎么回事呢?姐夫关心的问道:“谁欺侮你,你告诉我,我下班去找他,咱不要欺侮人,可是也不能受别人的气!”

“没啥!”他笑着回答,提着饭盒就走了。

以后,他还是偷偷的扒车,慢慢摸着车的脾气了,他已练到能在半里路外上下车不翻筋斗了。有一次被姐夫看见,把他拉到身边,很严厉的嘱咐他:“你可不能和这怪物开玩笑呀!不小心,它碰你一下会要你的命!以后再不能傍火车边哪,你没看到火车压死的人吗!”他是见过被火车压死的人的,车轮能把肉和骨头压成酱,轧的比刀切的还齐,可是有铁轨宽的那段骨肉不见了,它像酱一样被列车上的铁轮带走了。

当姐姐知道苦命的弟弟好扒车玩以后,便把他叫到跟前,含着眼泪责怪他:“你要作死么?火车能作稀糖玩么?它碰一下就筋断骨头折呀!爹妈死的早,把你交给我,我能叫你作孽么?你要听姐姐的话呀!”

姐姐是心疼他的,为了怕姐姐难过,他说:“姐姐,我不去扒火车了!不过,你也别把火车说得太厉害了。”

“不厉害,也不许去!”姐姐命令他。

怕姐姐难过,有几天他不扒火车了。可是一听到火车的轰隆声,心里就痒痒的,尤其在刚练会又不太熟练的当口,愈更难抑制这种兴头。他又和捡焦核的一伙穷孩子偷偷扒车了。这群在铁路沿上生长的穷孩子,一看见火车就没命啦,正像靠近河边的孩子热爱河水一样,他们爱热着火车。河边海边能练出游泳的能手,铁道沿上也能练出扒车的英雄来。开始他能在出站五里路外上下,以后他能在两站之间,火车走到正常的最快的速度上,像燕子一样上下。他是这群孩子中间扒车最出色的一个。

一天,一个脸上有疤的捡焦核的孩子,想在扒车技术上露一手给同伙看,他扒上正跑着的火车,故意把帽子掷下,又跳下来,捡起帽子戴上,再一伸手扒上最后的那节车上去了。别人都想学他的样,可是,帽子掷下,跳下去捡帽子,还没戴上,火车早就轧轧的过去了。

小本很不服气,他扒上一列跑着的火车,跳下,急跑近铁路边的瓜地,摘了一颗西瓜,一只胳膊挟着,一手又抓着车把手上到列车最后的守车①。当守车上的打旗工人,看见从下边的脚蹬上爬上来个孩子,很吃惊的问:——①守车,就是货车的办公车,往往挂在列车最后。

“你是干啥呀!”

他笑着把西瓜递上说:“大爷,天很热,我来给你送个西瓜吃!”

那个打旗老工人笑着接过了西瓜:“你这孩子真行,再别这样上车呀!火车跑的这么快,容易出危险,到车站再下去吧。”就把西瓜放回车里,可是回头看时,小孩早不见了。当老工人望着车后像紧往后抽似的两道铁轨,送西瓜的小孩已站在很远的道旁,在向他挥手了。

同伙的小孩们,都为他扒车的神速咋舌。

童年时代在铁路旁度过了,到十六岁那年,为了生活,老洪提着矿石灯到矿坑里去作挖煤工人。他和王强在一个井洞里干活,他们是很好的朋友。王强家有空屋子,他就搬到王强家住。因为他性情直爽,个性倔强,好打抱不平,在矿井里常和领工把头打仗,没干二年就被开除。后来王强父亲托人说情,他才上了班,可是不久,他又用挖煤的镐头打破把头的头,又被开除了。他现在已经是十八九岁的人了,还能再去吃姐姐么?他不去。白吃王强么?也不甘心。在饥困到极点时,他看到一列一列的煤车往外运,心里说:“这里边也有我的血汗。”便爬上火车,扒一麻袋掷下,自己扛到街上卖掉,换烧饼吃。饿急了,他就这样干,去吃这两条线了。

在枣庄煤矿附近,吃两条线的人很多,一些穷困的工人,由于工资很少,不能养家糊口,下窑回来,也经常爬上煤车,向下掷煤炭。他们说:“这是我们用血汗挖出来的,弄两块下来烧烧,算什么呢!”

一次,老洪爬上煤车,正遇到一个押炭警,用木棒把一个叫小坡的扒车少年打倒在炭车上,头上的血流在炭渣上。老洪用炭块砸倒了炭警,把小坡挟着,救下车来。由于他的义气、勇敢、豪爽,这一伙吃两条线的,都很佩服他。

鬼子占领枣庄以后,煤矿一度停工。那些过去为工人撑腰,为工人说话,向资本家斗争的工人头领,号召工人武装起来打鬼子,他们拉出一批工人成立抗日游击队。老洪也去了,在队伍上,他才知道领头的几个工人是共产党。在斗争生活里,他眼睛明亮了,知道了共产党是自己的党,是受苦人民的救星。他更了解到工人阶级的地位,自己的前途和斗争方向。所以他在游击队里作战很勇敢,很得到指挥员张司令的喜爱。上级为了要开辟枣庄的工作,掌握铁路线的情况,便把他和王强派回枣庄来了。

现在,老洪在小煤屋子里,来回绕着圈子,想着怎样搞到武器。由于铁闷子车不好上,他在苦苦的思索着。当他联想到这铁闷子车是挂在票车上时,他的眼睛突然发亮了:“从连着它那节客车的脚踏板上去,再过渡过去不行么?”因为刚才他把思想都集中到铁闷子车上,没有想出好门道,现在竟从另外一节车上把问题解决了。他感到说不出的高兴。直到这时,才发觉屋里完全黑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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