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这样,”邓子龙醒悟过来,盯了刘綎一眼,悻悻道:“陈总兵让我前来告之,水师已经做好准备,明日申初(十五点到十六点),待光阳湾潮起便攻城,到时候请步军一起行动吧。”
王士琦道:“刘将军,排兵布阵非我所长,这正是你的本职所在,就由你同邓将军详谈如何。”刘綎没好气得道:“顺天倭城三面环水,正对我军方向的只有一条浮桥可以通过,需得绕道几十里才能进逼城下,请你告诉陈璘,由他主攻,等水师发动之后,我自会在陆上策应。”
“好!若没有别的事,邓某就告辞了!”邓子龙向王、刘二人一拱手,转身出去。
刘綎这时心里七上八下,看了王士琦一眼,赔笑道:“王大人,方才是俺莽撞了,有甚失礼之处,还望见谅。”一则明代重文轻武,二则这监军就好比现在的政工委员一样,刘綎虽然是西路军总指挥,但除非他想造反,否则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和监军大臣作对的。
王士琦自然明白这一点,见邓子龙走了,又拿出怀柔的手段,叹口气道:“刘将军,别怪我说,虽然你是个直爽人,我就喜欢直爽人,可这回搞得也太过分,若不是我出面排解,你二人没等上阵杀敌,先来个两败俱伤,让朝廷知道了,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么。”
“大人说的在理,俺知错了。”
“错不错不是咱俩说的,想那邓子龙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虽然脾气暴,真动起手来能经得住你几拳?那是副总兵啊,可不是小卒,把他打死打伤了,你怎么办?我与你同僚一场,你不想着,我能不替你想着吗?”刘綎听得无话可说,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称是,挨了训,嘴里还得感激王士琦。
王士琦把话题一转,笑了笑道:“那些都是小事,不要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军务,要说打仗,还得数将军您在行啊!”
“岂敢岂敢,大人谬赞了。”刘綎打着哈哈谦逊几句,二人就算把刚才这场不愉快遮过去了。
散帐之后,按刘綎的部置,明鲜联军兵分两路,主力屯兵检丹山下,刘綎亲率7000步骑向东行了30多里,绕过人造海沟,来到倭城前五里处扎下营寨,准备明日与水师联手攻城。监军王士琦左思右想放心不下,又派了一名中军官,带着他的口信飞骑前去,一再告诫刘綎,水陆两军务必要密切协同,争取一战成功。
小西行长侥幸脱险逃回城内,惊出一身冷汗,到了下午,又听哨骑报告,城东丘陵地带出现明军旗帜,小西闻报大怒道:“好个不知忠信为何物的刘綎,我以诚相待,他却欲加害于我,看来这次是一定要和他死战到底了!”
松浦镇信等人也道:“明将诡计多端,和我国武士风格不同。”小西行长歇了一气,和众将商议道:“既然决定开战,最好是依托坚城死守,另外,马上派船去釜山求援。”
“行长公,敌军这次虽然来势汹汹,可是他们需要经过山地才能到达城下,来得这么快,应该是以步兵为主,咱们不如列队出城,趁机和敌人较量一番,杀杀他们的锐气。”有马晴信说道。
远藤又次郎也跃跃欲试道:“让我和小笠殿率铁炮队打个头阵吧,如果真的打不过,再退回来守城不迟,大伙可都憋着一股气哪!”
小西行长举棋不定,可是一群武将们早就忍耐不住了,纷纷踊跃请战,小西最后也被打动了,首肯道:“也好,先打一仗看看,起码可以知道敌人的实力如何。明天早上就由松浦殿担任先悬(先锋)吧,有马殿在后押阵,你二人率5000人马出城和敌人较量一下,我会随时出城支援你们的。后藤殿,你的水军也要做好战斗准备,如果敌军从海上来袭,你可无论如何也要顶住一阵啊。”后藤信康使劲一点头道:“放心吧行长公,一切交给我了!”
次日早晨,明军与日军展开了一次大战,在经过激烈搏杀之后,日军不敌,败退回了城内,坚守不出。
十月初二,明鲜联军海路并进,展开了东南战役中最大规模的一次海陆协同作战,陆地上,联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副总兵吴广率领3000明军佯攻曳桥,牵制日军兵力,另一路由刘綎、权栗率8000明军、2000朝军,从占领的日军外围阵地出发,准备强攻顺天城;海上,由陈璘、李舜臣率明军水师五千人,大小战船百余艘,朝鲜水军5000人,战船150艘逼近顺天湾,单等申时潮起发动攻击。另有近300艘战船泊在光阳湾与顺天湾之间的猫岛附近做为接应。
小西行长指挥日本水军拼死抵抗,但是再一次遭到了失败,此时丰臣秀吉病死的消息也传到了顺天城,日军顿时陷入混乱之中。
第四十三章 宛如幻梦
日本实际统治者,太阁丰臣秀吉死于8月,带着他无限的野心,带着他“显名于三国”的痴梦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早在3月份的醍醐赏花会结束之后,他那原本孱弱的身体就已经不堪一击了。国内政局的角斗,朝鲜战场上的胶着,都已经耗尽了他的生命。
5月5日是丰臣秀吉命运的转折点。这一天,老迈的秀吉勉强从病床上起身,谁料却失足绊倒。等众侍从闻讯赶来发现他已经嘴流长涎,无法清楚地说话了。可是他的头脑还是很清楚的,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刻,秀吉仍然想着两件事,一是确保幼子秀赖的继承地位,二是打赢在朝鲜的战争。可是,无论哪一件,他处理起来都力不从心了。他的身体状况开始急转直下,并时常梦见往日的仇敌向他索命。
到了5月16日,丰臣家的五奉行决定将主公病重的消息公诸于世。整个日本上下都为此感到惶恐不安,伴随着这个强者的逝去,国家将会重新陷入战乱与动荡中吗?这一点没有人能知道。
在秀吉的正室北政所夫人的奏请之下,日本皇室特别于6月27日召开祈求秀吉早日痊愈的神乐。翌日,也就是28日当天,又由于秀赖的奏请而再度召开祈愿神乐。7月7日,北政所夫人以太阁的名义捐献黄金五枚给三宝院为其祈福。
虽然她和身边的人抱着侥幸心理,认为秀吉会再次康复,可是大多数人已经看出来,秀吉之死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8月1日这天,丰臣秀吉意外地恢复了意识,并且将德川家康召至枕边,与之交谈。8月5日,他在垂危中再度召集德川家康、前田利家、毛利辉元、宇喜多秀家等四位大老来到枕边面授遗言,嘱咐他们一定要照顾儿子秀赖。遗书中写道:
吾子秀赖尚幼,敬恳辅教。我对秀赖十分放心不下,务请五大老抚养,以至于成人。神明佑之。此致。
庆长三年(1598年)的8月18日,秀吉在伏见城内自己的居所陷入昏迷状态,到了夜里,忽然张开两眼叫道,“不要让我10万兵,做了海外鬼!”喊罢气绝身亡,卒年63岁。
当时的日本上层武士有个习惯,就是临死之前总要再说两句,向活着的人表达自己的情操和个性,这种传统和中国古代文人咏诗明志的做法很相似。
丰臣秀吉也是如此,弥留之前写下一首辞世歌:“随露珠凋零,随露珠消逝,此即吾身。大阪的往事,宛如梦中之梦。”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首绝命诗写得很超脱,很有境界,但是我想,恐怕也只是在他将死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感悟吧。
丰臣秀吉一生做了两件大事,一是结束日本战国时代,二是领导统一后的日本发动了侵略朝鲜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