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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园>单田芳评书张学良传 > 第53部分(第1页)

第53部分(第1页)

一九四三年初夏,学校组织我们作了一次远足,目的地是刘育乡、白岩营。我们到达白岩营的半山后,正巧遇着张将军也来游山。刘伯涵因他父亲在此,便上前鞠躬问安,我们也趋前向长辈问好。张将军见到我们,十分高兴,赵阿姨拉着最小的女生蒋文惠问长问短,并要她唱歌,慧心的文惠毫不迟疑地唱出了流亡三部曲第二部:“泣别了白山黑水……”由于她的带头,我们也和着把第一部《松花江上》和第三部全都唱完。在我们这些童稚的歌声中,我觉察到张将军心情沉重,既显出他对东北三千万同胞的怀念和对国家民族的内心负疚,也体现他失去自由、报国无门的隐痛。此后,我到贵阳读书,寒假回家,张将军已被迁往桐梓,再也无缘见面了。⑧1944年初,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挽救它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失败,打通从中国东北到越南的交通线,以援救其侵入南洋的孤军,发动了豫湘桂战役。1944年4月,日军纠集数万兵力进攻河南,不久袭击湖南,夺取长沙、衡阳。11月间,接连侵占桂林、柳州、南宁等重要城市。12月初,日军打到贵州独山,贵阳告急,开阳也紧张起来。特务队惊慌无计,又匆忙地把张学良迁押到铜梓“小西湖”囚禁。

读者也许会问:铜梓在哪里?就是那个山高林密的古夜即郡的铜梓吗?就是当年红军长征时奇袭娄山关、二占遵义城,曾经把国民党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县境吗?“小西湖”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偏僻的崇山峻岭里,还有什么西湖风光吗?这,说起来还要回溯到两年前的一些事情。原来,“一九四二年,国民党兵工署,在贵州铜梓天门河修建兵工厂,在上天门前修了一个能蓄水三十六万立方米的水池,冲动两台机组为兵工厂发电。这个蓄水池仿照杭州西湖式样,故名“小西湖”,池中布置了三潭印月,修起湖心亭,放鹤亭,望湖亭。经特务头子戴笠几次查看,认为是囚禁张学良最理想的地方,便向蒋介石要了小西湖北面的一片地方,作为张学良和特务队的住宅。”⑨这个时期,张学良住的地方四周有铁丝网,沿着住地的山坡上挖了战壕,还有十二个碉堡,象个小集中营,他的活动范围也更加狭小了。那时,表面看,他很平静,实际,他仍关注着抗战,非常想了解外面的事情,却又总难以如愿。然而也有一次意外的机缘,使他得到了一张报纸,并得以与一“局外人”作了简短的交谈,原来:

有一次,兵工厂警卫中队长张亚群因公务到小西湖找特务队刘队长,出办公室时,无意中把报纸带了出来,他便把报纸折好揣进荷包,到了张学良将军住处。他办完公事,和刘队长一起到张将军卧室,陪张将军说话。张将军一眼看见张亚群荷包口露出的报角,脸上呈现兴奋之色,一会儿,外面有人叫刘队长,刘刚一出门,张将军迅速起立,走到张亚群身边,很快将张的荷包里的报纸抽出,退回沙发上读起来。等到门外有了脚步声,张将军忙把报纸折好,压在座下。刘队长进来了,张将军说:“今天菜不好,没有吃饱。”刘队长又退出去准备饭菜,张将军抓着报纸站起来,将一只大皮箱打开,把报纸丢进去,转过身来,见张亚群脸色不正常,便摆了摆手说:“不要怕。”

还有一次,张亚群和刘队长去陪张学良将军说话。刘队长有事出去,张将军马上将话题一转,问:“这里离城多远?”张亚群答:“四里左右。”张将军又问:“外面有军队没有?”张亚群回答:“军队不多,但四周有岗哨,其它地方机密得很。”张将军听了,准备再问,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他便摆摆手,不让张亚群再往下说。刘队长进来了,张将军理理普通的短棉衣,拍拍补过的棉裤,在地板上踱起步来。⑩

当年曾任铜梓县县长的赵季恒,与在囚禁中的张学良将军有过一段短暂的交往,他们过去并不相识,张学良对这类地方上的官员也是向不往来的,然而赵季恒却是个例外,据他回忆,他们之间的接触虽然时间不长,但却亲切、真挚、诚恳,使他终生难忘。笔者读后,亦颇感动,因而特予援引,以飨读者:

六月二十四日(一九四六年),监视张将军的特务刘团长来县府找我解决部队军需,为了结识张将军我对他十分热情,请他一起共进午餐。几杯茅台酒一下肚,刘团长便向我倾吐了心中的积郁,对我说:“张少帅对下面的人和蔼得很,经常同老卫士摆家常。爱钓鱼,钓来的经常分给我们吃。上峰怕他把我们感化了,经常更换部队,转移地方,我已经是第三任团长了。这个团不全是我的兵,中统安插了许多人在里面,有时连我也在他们监视之列。他们常打我的小报告,使上面经常给我敲警钟,要我不要忘记少帅是一个阶下囚,他的一言一行都要及时向上面报告。妈的,有什么可报告的,少帅每天的生活有规律得很,骑马、打球、看书写字,甚至连打麻将的时间都是他自己铁定了的。每天写一份他的作息时间表,交差了事。”

我见刘团长很直爽,就说:“老兄,你能否帮帮忙,让我去会一会张将军?”

“我没问题,但得问问少帅,他是一个怪人,对下面士兵很好,对上头来的达官贵人却不屑一顾。省主席杨森专程来看他,少帅始终不见,让他吃了一个闭门羹;考试院院长戴传贤来,少帅却高兴得很,还一起打了一场网球。他见不见你我心中可没底,我尽力而行。”

饭后,我备了两份礼,一份给刘团长,一份请他给张将军。每份礼里有:两瓶茅台,一斤茶叶,和几样土特产。

两周后,刘团长亲自开了一辆吉普车,接我去见张将军。……

一进兵工厂,我见四周山峦上电网密布,岗哨林立,梆梆声此起彼伏,让人感到阴森恐怖。张将军住在一座接连五间的平房里,左傍是当地人称的“小西湖”,右靠一个大广场;门前两个花台,屋后是几株杨槐。

我们的汽车一直开到门前。刚下车,身材苗条、端庄俊逸、身着栗色暗花绸旗袍的赵四小姐便从房里迎了出来,落落大方地把我让进客厅说:“汉卿正在练字,赵县长稍候。”然后,端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便进里屋去了。

一会儿,张将军从里面走了出来,因气候炎热,他穿一身白色的短衣短裤,脚上的拖鞋也是雪白的,显得英姿勃勃,神彩奕奕。一阵寒暄客套之后他说:“承得你对我这个阶下囚的关心。你托刘团长带来的礼物我收到了,釜底之鱼能使象你这样过去不认识的人能想到我,我就十分感激了。”

“将军为驱强虏,置身家性命于度外,实行‘兵谏’

万人敬仰,区区小意略表寸心何足挂齿?”

他苦笑了一下,拉着我的手走进了书房。书房里一尘不染,一排书柜靠着墙壁,里面的各类书籍陈放得整整齐齐,临窗的书案上放着墨迹未干的条幅,案角摆着一部《明史》。

落座后,我问张将军在这里是否习惯了,还需要什么?他指着窗外说:“已经习惯了,什么也不需要,只是一听到梆梆声就心烦,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滋味。不过,我这里很‘安全’,也有一般人难得的清闲,我有时读《明史》,看报章杂志,有时练习毛笔字。这得感谢蒋先生……”

我怕隔墙有耳,小声地谈了谈官场中的一些弊端,他深有感慨地说:“自古封建王朝亡于宦官内戚者多矣,正如你所说的裙带关系一样,长此以往将国之不国。”我见他毫无顾忌地大声抨击时政,怕于他于我均不利,忙起身到书案前品赏他的书法……我赞不绝口,从中选了几张求他送我。

“这怎行,写得不好,过两天我重新写,写好派人送到你府上。”

我们象是他乡遇到了知己,畅谈了一个多小时。我考虑到是初次见面,便起身告辞了。

三天以后,张将军果然派人送来一张横幅,写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署名为“毅庵”。……

一九四六年九月九日,我又去看望张将军。我把外面的局势以及我对这场内战的前景和忧虑告诉了他……

张将军不无讥讽地回答:“蒋先生不是常说以不变应万变么?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意……唉!我但求无愧我心。想当年冯阎计蒋,在这场中原大战之中,不是我拥军入关助他,仓促应战的中正兄只计束手待擒也。唉!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我怎么也忘不了九月十八日这个日子,是那一天我为制止内战统兵入关;一年后的这个日子,日本人打响了侵华战争的第一炮,随即侵吞了东三省,弄得我有家难归,受掣于人。现在想起来,好象是做了一场梦,演了一台戏,我们几人当面称兄道弟,浑身全是戏,如今品咂,才解其中味。”

想不到我几句话勾引起张将军如此悲忿,我后悔不迭,却又束手无策。此时赵四小姐又出来解了围,她几句得体的话使我们一扫愁云:“汉卿,你自己定的规矩,现在是打牌的时间了,赵县长难得来,你看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去请刘团长。”

……一会刘团长来了,我同他们打了四圈麻将后就告辞了。

五天以后的一个下午,张将军派人送来一张便条和几样礼物,来人只说了一句话,放下东西就匆匆回去了。

礼物是两卷字画、一小罐泡海椒,一个精致的竹笼里装了一对波斯猫,便条上写着:

两卷字画系我多年珍藏,泡海椒是赵四小姐亲手所做;猫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解绳本领以强,初到一地必须关好,不然会跑掉,喂熟后很会捕鼠。区区小意不成敬意,望笑纳。

汉卿民国卅五年九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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