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指着张朋道:〃这个人不是来收古董的么?上次阿九就把家里的一对碗卖了给他。你要不卖东西,为什么三更半夜来开夜王井?〃
〃柳文渊,来不及了。〃拿铁撬棒的人忽然在一边说了一句。他说得很平静,可是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我的心头却猛地一凛。在他的这句平静的话里,我听到了杀气。冰冷而坚硬的杀气,象是生铁的断口,带着些刺鼻的腥味,那么阴冷,冷得我不由自主地发抖。
村长显然还没有发现这人话中的玄机,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阿叔,老辈子人传下来的,说是’井开黑水出,鼠虫不余一。’阿叔,我知道一到晚上所有人睡下后都醒不来,所以这两天一直没敢睡觉。大队里的人已经问过我村子里是不是在搞迷信,阿叔……〃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嘎然而止,张朋在一边猛地一跳,虾米一样弯下腰,嘴里发出了惨叫。
在村长背后,有一截钢筋伸了出来。
那是一截血淋淋的钢筋。由于是外侧向下,村长背后探出的那部份都已经被染成了深红色,血正从钢筋头上一滴滴地流下来。
那个汉子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冲到他跟前,手中的钢筋竟然将村长的身体都扎穿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看上去很是亲热,借着月光,这个人的脸上也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我吓呆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态居然会发展到这种程度。一言不合,马上动手杀人,这种事我一直以为只有《传奇大观》之类的地摊杂志里的破故事才会有,这个人难道是疯子么?还是这村子完全没有法律可言,说杀人就杀人?月光照在这人的脸上,这人嘴角的笑意也是淡淡的,说不出地让人心悸。
这人慢慢拔出插在村长胸口的钢筋,这钢筋几乎全部穿过村长的身体,拔出来时发出了摩擦声。那是钢筋上的棱和骨胳摩擦时的声音吧,我都不敢相信一个人类居然能有如此大的力量。等他把钢筋拔了出来,村长的尸体失了支撑,登时象是个人偶一样摔倒在地。
〃现在没有人捣乱了,柳文渊,快点吧。〃
这人看了看天空。月亮已上中天,亮得有如白昼,风还很大,吹得井台边白白一片,村长的尸体倒在井台上,血已经将他包围了。
张朋忽然叫道:〃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人?这该怎么办?〃他手足无措地站着,刚才那人杀死村长的时候,有几滴血溅到了他身上。仿佛那是几滴滚烫的油一样,张朋正不停地擦拭着,一边喃喃道。这时那个汉子忽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拧住他的脖子,喝道:〃快点,别磨蹭!〃
张朋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那人的力量大得惊人,张朋也算人高马大了,可是在这人手下,就如同一只待宰的鸡一样。他侧过头,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看样子,他还要骂几句,可是那汉子将沾血的钢筋在他脸前晃了晃,他就再也不敢说了。那个汉子几乎是提着张朋走到井台边,道:〃柳文渊,马上做你的法术。〃
一定是梦。我想,这一定是梦。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不可理喻,只有一个噩梦才会如此混乱不堪。我蹲了下来,只觉得呼吸也变得困难。这一刻的空气如此粘稠,几乎连走动都成了奢望,我就如同粘蝇纸上的苍蝇一样,只能无望地挣扎着。
可是,这并不是恐惧。我想,这一定是个噩梦,我马上就会醒来,在我那个小房间里醒来。
那个人抓着张朋走到井台边,几乎要将他塞进井口。张朋仍然在挣扎着,可是他和那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柳文渊看了一眼张朋,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怜悯,道:〃铁满,为什么要杀人?你真的不怕报应?〃
那个力气很大的汉子叫铁满?我看见他抬起头来,一张脸上已带着狰狞,道:〃这是老大交待的,除了老大,天底下我谁都不怕。谁要再磨磨蹭蹭,我谁都杀!〃
这个铁满是一张国字脸,却带着一脸的愚昧,显然是个混黑社会的。我只觉身上越来越冷,脚也在发软。事情的发展已经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知道这个铁满到底是什么来路,他嘴里那个〃老大〃无疑是个黑社会老大了,这种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以前只有在电影和小说里才能看到。他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柳文渊冷冷道:〃松开点吧,你真要扼死他了。如果杀了他,夜王就失去控制,你会死,我会死,你的老大一样会死的。〃
铁满看了看扼住的张朋,忽然松开了。一脱出那人的手,张朋伸手揉着喉咙,突然尖着嗓门叫道:〃柳文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要卖给我古董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铁满把钢筋举起他面前,道:〃闭嘴,是要你救老大的命!〃他看看井台的影子,喝道:〃快点,站到那里,把井盖打开!〃
月亮已升到中天,井台的影子越来越短,现在只有短短一截,马上就会消失了。月光虽然远比上太阳光,直射的时候同样映不出影子来的。柳文渊看了一眼张朋,喃喃道:〃张先生,过来吧,古董的事不会骗你的。〃
张朋还想说什么,铁满又把手里的钢筋晃了晃。这钢筋总有三四十斤重,这样平举起,需要极大的腕力才能做到,铁满如果加入举重队,只怕也会取得好成绩。他不敢多说,只是苦着脸对柳文渊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个收古董的。〃
〃夜王选择了你,就是你了。〃柳文渊的话很轻,语气间却带着些怜悯。他站到井前,道:〃来,扳开吧。〃
铁满也走到一边,三个人齐齐用力,那井盖虽然沉重,终于发出一阵呻吟,被他们搬开了。井盖打开时,铁满喘了两下粗气,向后一跳,闪开了几步,道:〃柳文渊,该你了。〃
随着井盖打开,张朋眼里却闪出一丝贪婪的亮光,喃喃道:〃里面有多少东西?〃
〃不知道,只怕总有个几百斤吧。〃
几百斤!即使不算古董的价值,这也是一笔令人咋舌的财富了。张朋的呼吸一下沉重起来,道:〃那……有绳子没有?我下去捞!〃铁满方才杀了村长,他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却好似换了个人。
〃现在下去会被夜王溶化的,你站好吧,我让夜王接受你。〃
张朋入迷一般看着井里。现在这样看下去,肯定只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井口,他却如同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忽然发出了〃嘿嘿〃的笑声。这副样子,简直有如着魔。柳文渊看着天空,喃喃道:〃快来了。明月照深井,心魔且徘徊。〃
这是诗么?我不知道柳文渊为什么突然念起诗来,铁满显然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站在一边,脸上却多了几分恐怖。张朋看了看柳文渊,道:〃到底该怎么做?〃
〃站好!〃柳文渊忽然历声喝道,〃看着井来,什么事也不要想。〃
要张朋现在不想事,只怕很难。月亮已到中天,我不知道这么个仪式到底有什么用。正想着,张朋忽然惊叫道:〃柳文渊,井水……井水在上涨!〃
从我这角度,自然看不到井来,但张朋脸上却露出惊奇。柳文渊淡淡一笑,道:〃那是夜王受月光的召唤来了,张先生,如果你想要活命,就不要动。不要动!〃
他的话突然变得尖厉起来,因为这时张朋要动了,方才柳文渊的的话让他太过吃惊。他道:〃什么?〃
〃只要不动,就不会有事,你是夜王选中的人。〃
柳文渊闭上眼,喃喃地念着什么。张朋茫然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站着,眼睛却越睁越大,只是看着井口。我越来越好奇,夜王要出来了?难道,那些黑色的影子就是夜王,还是一种异兽?
突然,站在一边的铁满嘴里发出几声干干的声音,仿佛看到了什么异像,张朋已是惊得呆了。井口,突然高出了一截,一团黑色的东西涌出了井口。
那不是水。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