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思蜀看酒席该散了,就起身去付账,张问天不许。王步凡觉得找人家办事还让人家请客很不好意思,就执意要付账。张问天很诚恳地拒绝了,王步凡也不便再说什么。单从今天的阵势看,王步凡能体会到他老爹当年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是很好的,不然学生们不会事隔五十年了还这样尊敬他。
酒足饭饱之后,事情也安排妥当了,张问天望着王明道说:“王老师,我记得您的书法很有风骨,我晚上在这个小店里看门,闲着没事总爱涂抹几笔,正好有笔墨纸砚,您就给我们留几张墨宝作个纪念吧?”
王明道笑了笑说:“几十年在家务农,很少再拈笔,啥都荒废了。何况人老了手脚僵硬不灵便就更不行了。其实我的字远不如步凡的字好,他的书法曾获得过河东省和天野市的大奖呢,就让他给你们写吧。”王步凡又是一阵不知所措。
知秋听了这话,很机灵地跑着去取来笔墨纸砚,大家换了张桌子,都站在桌子旁边,等候王步凡写字。
王步凡客套了一阵子,见推辞不掉就裁了纸,然后想了想,挥毫蘸墨写了几首唐诗。知秋说:“我叫叶知秋,给我也写一张吧?”王步凡略加思考,写下一副“一叶虽小,报春知秋”的行草。他写这八个字,有两层意思,一层是说自己虽然没有地位,但大家的恩德他永远不会忘记,将来一定要报答。另一层意思是冲着叶知秋的名字来的。大家一看王步凡的书法果然洒脱俊逸,不由一阵赞叹。尤其是叶知秋姐妹两个更高兴。她们为王步凡的才情所折服,很敬慕这位才华横溢的副乡长,不由自主地站在王步凡的两边,用灵巧的手抬起这幅书法。众人在一片叫好声中每人讨了一张王步凡的书法作品,以作纪念。王步凡擅长草书,写字时的姿态和气势又很特别,简直就是一种艺术表演,让人看着心里就能产生激情。王步凡给张问天写的是苏东坡的诗句:
一点浩然气,
千里快哉风!
写完字,张问天欣赏着王步凡的书法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什么议论,对王明道说:“王老师不要走,就在这里住几天吧。”
王明道很感激,却又很无奈地说:“按心情,论道理都应该住几天。可是不怕你们笑话,家中还有两头牛要喂,现在社会治安不好,偷牛的人也多啊,村里半年时间就丢了十头牛,我不得不回去呀!”
学生们见王明道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也不便强留,大家说着话走出了酒店。叶知秋姐妹两个把众人送出酒店,挥手道别。
王步凡特意回头又看了看姐妹两个,知秋的姐姐伸着左手,露出雪白的手臂很无力地向他们挥手告别,她那白得诱人的肌肤,让王步凡想起“病西施”三个字。她的笑容看上去有些神秘,也许王步凡与扬眉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点破。知秋甜甜蜜蜜地笑着望王步凡,并未挥手。老远了还能看见知秋那两个酒窝和两排洁白的牙齿,让王步凡想起“秀色可餐”那个成语。
王步凡这次芙蓉镇之行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他的内心其实是很矛盾的,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天生桀骜不驯,常常以不为五斗米折腰来自勉,现在逼得他不得不去送礼跑官,既犹豫,又彷徨,既想笑,又想哭。他不甘心做违心的事情,又不得不顺应潮流。许多庸才都升上去了,一天到晚人模狗样的,他如果不跑跑,可能将永无出头之日。现实如此,他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初衷,去适应大形势和顺应当今的社会潮流,以此来企盼改变自己的命运,而这种改变是脱胎换骨的,是非常痛苦的……
4
王步凡苦苦等了一星期,终于等到星期六晚上。他想着明天去见米达文的事,心里忐忑不安。此时电话响了,王步凡一接是同学时运成打来的,说组织部长和他是老乡,最好让王步凡去走动走动。王步凡嘴上答应着但没有说去找米达文的事。
舒爽梦呓般地嘟囔着:“哪个神经蛋打电话?好久电话没有响了,我还以为是坏了呢。”
王步凡没有理睬舒爽,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一直在想心事……他坚持着熬到早晨四点就起了床。
一夜未眠,王步凡觉得有些疲倦,来到院里凉风一吹清醒多了,回忆昨夜时运成打电话的内容,看来这次机会不能再错过了,确实应该到米达文家里去走走。他回到屋里给乐思蜀打了个电话,说让他把车开上来孔庙接他去找米达文,乐思蜀说马上到。王步凡站在孔庙初中门口等着。夜正黑,东方还没有呈现出鱼肚白,满天星光,春风入耳,也激发不了他的一点灵感。他猜不透自己的前程到底会不会出现转机……过了二十分钟,他父亲到了,又过了十分钟,张问天到了,看来他起得很早,芙蓉镇离孔庙还有几十里路呢。乐思蜀到后,王步凡说先吃点饭,张问天却说先赶路,时间必须抓紧。于是四个人坐上车向天野市方向驶去。天也是的,说变脸就变脸,现在好像又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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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一章雄关漫道真如铁(15)
在车上,张问天说要赶在八点钟以前见到米达文,怕他白天有事,一旦出去就找不到了。他还说来之前已与赵云天通了电话,赵云天在市新华书店门口等着。乐思蜀加快了车速。
路上,王步凡有意无意地向张问天打听前一段时间李二川他们天南之行的有关情况,张问天笑着说:“李二川他们那天来了七个人,到天南县之后正好门岗上没人,就直接到县委办公室找米达文,办公室的秘书还以为他们是上访告状的群众,推说米书记不在家,去天野市开会了,有事让他们到信访办去。当李二川说明他们是米达文的老师,从东南县芙蓉镇来,那个秘书才红着脸又倒茶又递烟,很是热情,然后说米书记正在开常委会,让他们等着。他们一直等到十一点半钟,常委会才散会。秘书去向米达文通报之后他并没有出来接见,说是有点事情要办,让秘书把他们直接带到县委招待所去先安排饭。他们坐着车出县委大门时正有一群农民要进去,门卫不让进,农民们就嚷着说,为什么刚才人家告状米书记接见,而我们上访就不接待?县委书记也看人下菜碟?老百姓竟把李二川他们几个也当成了上访告状的农民了。”
王步凡接话说:“这年头上访告状的人特别多,平均每星期县委县政府门口都有告状的,已成家常便饭了,就连孔庙这个地方也不安宁。”
张问天笑了笑并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说,继续介绍李二川去天南的情况:“李二川他们在招待所一直等到十二点多,米达文才坐着车来到招待所。吃饭时米达文很热情,说老师们难得来一次天南。一顿饭就花了两千多块钱,光茅台酒喝了五瓶。当李二川他们说明来意后,米达文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也许人当了官就得有点官架子吧,在办公室那阵子他就应该出来见个面,可是他没有出来。他再忙也不会比毛泽东还忙吧,毛泽东还接见韶山老乡呢。他也许当着下属的面是故意摆谱的,当年我带着马风去找武伟说马风那个事时,武伟在组织部长面前就故意显得居高临下,很有官架子,似乎只有这样才显得县委书记深沉,显得他像个书记。你说人这东西就是怪,当了官没有官架子,人们反而说你不像个当官的样子。中国几千年的官场文化是很微妙的,人们不也常说当官就得有个当官的样子嘛,这样子咋解释?大概就是官架子吧,人们已经习惯了。其实前些年米达文求我去找边际办事时一点架子也没有,叔长叔短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