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黄绍竑自从回到上海后,仍是出入舞厅酒馆,吃喝玩乐,有时也到赛狗场去押上一注。竞选副总统,他虽然为李宗仁卖力,打了蒋介石一闷棍,但老蒋仍给他一个位置不小的监察院副院长当,为的是羁糜他。黄绍竑每星期由上海到南京一次出席例会,其余均在上海玩乐。他来南京开会时,住在树德里四号他的一所不算堂皇的官邸里。这天,正好黄绍竑来开会,恰逢端午节,他准备开罢会后赶回上海去过节。但却接到侍从室的电话通知,蒋总统今天中午要请他到家里去吃午饭。
“老蒋要搞什么名堂?”黄绍竑放下电话后,用手搔着后脑勺,在他那间卧室兼会客室的房子里踱起步来。在李宗仁竞选副总统之前,蒋介石召开的一些重要会议或宴会,也常邀请黄绍竑参加,但从那使蒋介石伤心气愤的副总统竞选之后,他就一直没有理黄绍竑,几乎连面也不见了,这次,为什么又突然要请黄去吃饭呢?黄绍竑根据过去的经验推断:老蒋一定又碰上什么棘手的事了。他又细细一想,八成是为的白崇禧的事。他心里有数了,便如约到蒋的官邸去赴宴。
蒋介石这次宴会,似乎是专门为黄绍竑而设的。蒋介石、宋美龄、蒋经国、张群、吴忠信加上黄绍竑一共六个人。黄绍竑看了这几个人,更加相信老蒋是要他去“三顾茅庐”的了。果然,宴会开始后,连平素不饮酒的蒋介石也居然举起酒杯,非常客气地向黄绍竑祝贺节日快乐。对老蒋这一套笼络人的手段,黄绍竑见得多了,但凡他用得着你的时候,他会非常亲切地请你到家中吃饭,非常慷慨地赐予你金钱,封给你官位,赠送你房子……
“嗯嗯,这个,这个,”酒过三巡,大家都已放下筷子,示意已经吃饱了,蒋介石看着黄绍竑,开始发话了:“想请季宽先生到上海去跑一趟,劝劝健生兄,以党国大计为重,打消辞意,快去武汉就职。”
黄绍竑尚未进蒋介石官邸,已知蒋请他赴宴之意。到上海劝白崇禧去武汉就职,对于象吴忠信之类的人来说,虽是件棘手的事;但尚好交差。对黄绍竑来说,这不但棘手,而且无法交差——除非他把白崇禧劝到武汉去就职。但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白崇禧这位小诸葛不是一般人所能说得动的。蒋介石这一手也真厉害,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让桂系的人去为他攻桂系的人。安徽省主席李品仙本是桂系的一员要角,但贪婪成性,在安徽大刮民脂民膏,还价挖战国古墓,搜取大量文物,在CC系的猛攻之下,声名狼藉。蒋介石趁机撤去李的安徽省主席职务,让佳系的另一员要角夏威去接任。夏威驻军蚌埠,任绥靖区主任,早想当安微省主席,李、夏之间存有矛盾,夏成曾向蒋介石上书,告过李品仙的状,李去夏米,表面看来,好似换汤不换药,都是桂系的人,实则,蒋介石利用夏威这支“矛”,狠狠地刺了李品仙一下,不但李品仙有口难言,便是李宗仁、白崇禧也只得打掉牙齿自己吞下肚去。现在,他命黄绍竑去劝白崇禧,用的也正是这一手。如果白崇禧硬是拒不赴任,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将白免职,斩断李宗仁的一只手臂,谁也说不了闲话和怨言。如果黄绍竑把白崇禧劝到武汉去就职了,也就等于黄为蒋的“分而治之”的策略卖了力,帮了忙,给李、白之间的关系扎了一刀。总之,蒋介石使用黄绍竑站走这着棋,简直妙极了,不管黄绍竑斌怎么走,横竖蒋介石都要占便宜,而黄绍竑对此又推脱不掉,好歹都得去充当这个既棘手又窝囊的说客。
“不知总统派人去劝过了没有?”黄绍竑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礼卿先生刚去过回来。”蒋介石皱着眉头说道,“健生仍坚持不去就职。现在是‘戡乱’非常时期,武汉地方最为要紧,所以我才任命他去主持华中‘剿总’,这完全是党国的需要和将士的渴望,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与他历史关系很深,请去劝劝他。”
黄绍竑想了想,这才点头说道:“好吧,让我去试试。我今晚就搭夜车去上海。”
“这个,很好。”蒋介石微笑道,也点头了,关切地说道,“经国有专机飞上海,你就与他同机去好了。”
机灵的蒋经国忙问黄绍竑道:“不知黄先生何时可以启程?”
“要走马上就可以走!”黄绍竑说着便站了起来,“好,我们马上走。”蒋经国也站了起来。
黄绍竑与蒋经国向蒋介石和宋美龄告辞后,即驱车直奔南京光华门外的军用机场,登上专机飞往上海去了。
黄绍竑到上海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他回到霞飞路一一○五号他的公馆时,夫人蔡凤珍诧异地问道:
“不是晚上才有车回上海吗?”
“我是搭小蒋的飞机回来的。”黄绍竑取下帽子和风衣交给侍者,随即盼咐蔡凤珍道,“你准备一下,我今晚请白健生来家里吃饭。”
“还有别的人吗?”蔡凤珍问。
“健生夫妇和他们的孩子。”黄绍竑说道,“他在上海的应酬多,我得先打电话和他约好才行。”
“你先歇一下,我来打电话吧。”蔡凤珍道。
“不行,不行,这事非得我来。”黄绍竑说着便抓起书台上的电话筒,拨起号来。
蔡凤珍一想,黄绍竑也说得对,因为自从副总统竞选李宗仁当上了副总统,黄绍竑也当上了监察院副院长,黄两人都升了官,白崇禧也出了不少力,却非但不能升而且还被免了国防部长之职,马佩璋曾对郭德洁发牢骚:“你的老公做了副总统,我的老公却把国防部长丢了!”白氏夫妇这次到上海来已经十多天了,还未到霞飞路来打过照面,想是对黄绍竑支持李宗仁竞选上副总统,黄又能当上监察院副院长这件事耿耿于怀。因此,要请他们来吃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健生吗?”黄绍竑的电话很快打通了,“我和凤珍请你们来家里吃晚饭。”
“啊——谢谢!”白崇禧很客气地答道,“不过,虞洽卿先生已经与我有约了,我们改日再到府上去吧!”
这小诸葛果然不好请。黄绍竑有些急了,他怕对方放下电话,赶忙说道:
“我是想约你来好好谈一谈,你一定要来!”
“嘿嘿!”白崇禧冷笑起来了,一下便摸清了黄绍竑的意图,当即一口回绝道:“我知道你是代表谁来的,嘿嘿,吴礼卿来过了,何敬之也来过了,你是第三个啦,你如果是奉那个人的圣旨来劝我,我们便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这小诸葛赌起气来,是不好对付的。黄绍竑这才知道,蒋介石不但命吴忠信来劝过,也命何应钦来劝过,吴、何都是贵州人,与白都有交谊,而何应钦与白则关系更深。看来,蒋介石是把他幕中能与白谈得拢的头面人物都请出来了,但却无法说动白崇禧,难道黄绍竑比吴、何更能代表蒋介石?这是黄绍竑一登上蒋经国的专机,便苦苦思索着的问题。但无论如何,黄绍竑都要把白崇禧劝到武汉去就职。他知道,自己是吃“派系饭”的,他的荣耀发迹,升迁沉沦,都离不开派系摩擦斗争,他的才智德行,只有在派系斗争中才能得到显露,派上用场。“天生我才必有用”,上天降生下黄绍竑这个人来,似乎专门为了让他来干这个行当的,这是他的“专业”。在各个派系之间,他都兜得转。牌桌上、舞场上、宴席上都是他大显身手的地方,或策划于密室,或奔走于上下,或游说于双方,他是个怪才,也是个奇才,他把政客与拍客的两种专长巧妙地集之于一身,运用自如,无人可比。别人说不动白崇禧,他相信自己能说动白崇禧,而且要说得白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