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字行稀疏的地方,不应读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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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发绿的玻璃,我害怕学会说谎
我们不是两滴眼泪,有一滴已经被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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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气十足的可东热爱这些,便也学着写诗,一来二去的竟也发表了几首,多是对小娟的思念之作,十元二十元的稿费寄来,令他心里很美。另外在大学期间凭他已有的音乐基础,还学着弹得一手好吉他。名声响亮了当然也没少得到女同学的倾慕,依旧对小娟满怀思念的他却装出一副不解风情的傻小子样,将感情封得很死,直到毕业也没处过一个女友。他也总是想起小娟,想得很痴迷,夜里便会和小娟在梦中不停地说笑,以至于第二天都感到很疲惫。毕业后可东被分到Q市的一个化工厂,先是在机关里搞些文字工作,挺轻松也挺踏实的,工资也很丰厚。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处长的女儿,没多久就被调到销售部门工作,属要害岗位。
那时可东已经二十七、八岁了,还没有对象,倒不是他人不帅气或才干不行。主要是和女方怎么处怎么别扭,总拿小娟的样子和品性衡量着对方。手大了,鼻子高了等等奇怪的挑剔让人不解,并且总感觉有小娟在旁边看着他,匆匆相识,草草散场。婚事就一直拖着,倒是不断从家里传来喜讯,几个姐姐相继嫁人了,很幸福的相告。这期间可东学会了抽烟,喝起酒来也很厉害。有一天同办公室的一位大姐和可东说要给他介绍个对象,是她爱人单位领导家的姑娘,姓艾,叫艾娟。不经意间可东倒被那个娟字打动了,兴趣大增,便同意见见面。艾娟长得一般,可是很文静,一说话先笑的那种,给人感觉很舒服。这次就少了许多横挑鼻子竖挑眼,最主要的还是俩人在一起相处时可东一口一个小娟的叫着,心里就很特别,总有点恍惚的感觉。有时叫着叫着,可东就会很动情,情不自禁地说些小娟你真好、小娟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的话,艾娟就迷迷糊糊的感到很甜蜜很爱情了,就以身相许,就预备着结婚。结婚前可东领着艾娟回了趟家,让几个姐姐都见见未过门的兄弟媳妇。艾娟很乖巧,和几个姐姐不多时就都处得很好,只是姐姐们在叫着小娟的同时,心里不免也有些诚惶诚恐的,说不出的滋味。不管怎么说,弟终是要成家立业了,是件令人高兴的事。那时可东的父亲秦承志也平反了,补了六千多元钱,二丽作主将这些钱悉数给了可东,推辞了一番后可东就收下了。临离开家时,可东领着艾娟来到小娟的坟前,清除了坟上的杂草后,可东跪在那里,给小娟烧些纸钱,也没有说清坟里埋的人叫小娟,只是哭,哭得天昏地暗。艾娟站在他身后,不由得跟着抹眼泪,也没有想太多,倒觉得可东是个有情有意的人呢,将来自己跟了他,不会有什么坏结果。
回到单位后不久,可东就结婚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在艾娟父亲的帮助下,可东调到了工厂的销售部门工作,负责一种化学填加剂的销售。工作随意性很大,外块也多,除单位每销售一吨给很大一块提成外,有时在用户当中也能分得些回扣。可东凭着机灵,很快就将这一块的市场搞得红红火火,令领导刮目。
山东有一个工厂大量使用可东负责销售的产品,厂长姓郭,和可东只是一面之交,在一次化工产品博览会上相互交换了名片,业务上也没什么往来。那一次他到离Q市一百多公里的R市办事,行为上没检点好,让一个三陪女给耍了,晕晕乎乎的一觉醒来,不但钱物均不见了,就连自己穿的一套西装也给牵了去。很懊丧,举目无亲的,就用仅剩的几元钱给可东拔了个电话,说了情况。可东说你打个出租车到Q 市某某地方,他在那儿等。接到郭厂长付过出租车费可东先领他置办了一身行头,然后又好吃好喝地为他压惊洗尘,绝口不提业务上的事。到最后可东又拿出五千元钱送他做盘缠,送他上飞机。那郭厂长连个谢字也没说,却在回去后取消了和别的厂家所有的购货合同,只使可东单位一家的,且不论价格多少。就郭厂长这一个客户,可东每天躺在家里睡大觉都能超额完成任务。
艾娟很爱可东,爱得很仔细、很投入,使可东整日都被甜蜜和满足包围着。一年后,他们又添了一个小宝宝,是个男孩,虎头虎脑的,集中了可东和艾娟的优点而长成,令人喜爱不已。事业上的一帆风顺和家庭的甜蜜生活使得可东心底的阴影逐渐淡去,只是叫着艾娟时偶尔也会想起小娟,便会有一丝丝的痛苦从心中轻轻划过。
九
似乎只是一夜间,Q市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新开张的歌舞厅和夜总会,足有几千家。如刚破土的幼苗,约好了般一下子绿汪汪地呈现在人们眼前。Q市就是这样,干什么都讲究个快。八十年代初,中央的一位领导来到这座以艰苦奋斗无私奉献著称的城市,望着那一排排低矮的土房,说要将Q 市建设成繁荣的现代都市。就因为有了这句话,两年过去后你再看吧,所有的小土屋都不见了,市民们清一色地住进了火柴匣似的楼房。Q市出油,有钱哪。市里组织各部门领导到南方考察,学习人家经济发展迅速的经验,走马观花似的别的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倒是对那些夜总会的灯红酒绿产生了兴趣。那时的人思想还很古板,小姐们也不是很多,不像现在走在街上碰到的小姐就跟到牲口棚里遇到的苍蝇一样多。领导们就很有感慨,说这也是一种投资环境呢。回来后就先在一条街上放开手脚让那些绿男粉女们由着性子的折腾,很轰动的,有香港的媒体报道说这条街比他们那里的红灯区还要热闹。无烟工业来钱快,各地也纷纷效仿,一时间遍地开花。每到夜色朦胧,整个城市的上空似乎都弥漫着小姐们那浓重剌鼻的廉价香水味。
好的习惯需要长时间养成,坏的风气一旦流行性感冒样扩散开来,形成的速度也很惊人。比方说各大城市火车站等大的公共场所,不准随地吐痰乱扔杂物的公示牌比比皆是,效果是形同虚设,没什么作用。倒是那些个说不上从哪钻出来的带着红箍的老大娘们来得痛快,冷不丁的站到违规者面前,嚓的一声撕下票子,罚款。一来二去生生的把人们的那些个坏毛病给憋了回去,讲究公共卫生便成了风气。再比方说现如今的生活作风问题。搁以前通个奸啦搞个破鞋什么的,那是何等令人羞耻的事情啊,吐沫星子都能将你淹死。现如今可倒好,泡个小姐养个二奶挂个情人却成了显摆的事情,越糜烂越有能耐似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连中央日理万机的大人物们每每翻船倒霉时在这方面都个个显露出无耻的嘴脸,更何况底下没事偷着乐的小老百姓呢。
秦可东那时也开始频频光顾那些音乐歌厅或是夜总会等场所。倒不是他下作,而确是工作需要。现如今招待客户,和先前那样吃饱喝足就得不同,就像早已不兴拿上两瓶黄太平罐头也能看望一下病人一样,讲究个吃、喝、洗、唱、睡一条龙服务。我到你那里是这样,你到我这儿就想法再多点彩儿,礼尚往来,恶性循环,反正多半情况是花多少钱都开成饭费回单位报销,单位再做成客餐费冲帐,打入成本。初时可东对于那一套很生疏,有小姐坐在身边就不知怎么办才好,又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是个新手,对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会被取笑的,就很大胆的握住小姐的手,大咧咧地喝着啤酒调侃着,显出一副久经情场的老手样子,心里不免惶惶然,觉得自己真不要脸,觉得陪着自己的小姐很无辜。他看到别人旁若无人的在小姐脸上捏捏亲亲地,有的还将手伸进小姐的衣服里,脸上不觉热辣辣的,便对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不那么自责了。每次他给小姐的钱都比正常多些,也不像有些人那样变着样调戏祸害人,做出些出格的举动,倒惹得小姐都愿坐他的台,背地里都称他是来这种地方少见的规矩人。
对于去夜总会等一些不太好的地方,可东也不用种种借口和妻子撒谎,艾娟也知道现如今就是这样的社会,就很忧虑地说,可东你要自己把握好自己呢,可东你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来,丢人呢。可东唯唯诺诺的,说只是不得已的应酬,不会出什么事。
后来还是出了事。可东那时总陪客户去一个叫新都的地方,一是那地方环境设置的比较优雅,再有就是可东对那里的小姐比较熟,在客户面前被小姐们拥着东哥长东哥短的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呢。就在那天晚上他认识了阿娟。当时他去给客户朋友点歌,发现在调音台旁边坐着个女孩,猛一看他就呆住了,那女孩和他死去的小娟长得太像了。可东不只一次在心中在纸上勾勒着小娟再长大十岁后的样子,如今就坐在了眼前,除了脸上的粉脂多了些、嘴唇描得有些夸张以外,简直就是小娟再世。正惊诧间,有人喊,阿娟,你的电话。可东又是一愣。那女孩答应了一声,起身往服务台那儿走。可东的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迷迷糊糊地跟着人家,如几天没有吃喝的人跟在一个馒头后面一样。那女孩接完电话,回过头见可东死死地盯着她,便有些不自然,说这位大哥,你有事儿吗?有别的小姐过来告诉她,说这位就是东哥。可东问她,你叫什么?她答我叫阿娟,今天才来的。可东说你今天才来,我可是在这儿一直等着你呢。阿娟说,东哥真会说话。说完吃吃地笑了起来,差点没将可东的心从嗓子眼里笑出来,又一副活脱脱的小娟样。可东激动万分,说你今天就坐我的台吧。不由分说拉起阿娟就走回他那帮朋友堆里。
那天可东心情很不好,不唱歌也很少说话,只一劲儿地闷头喝酒。阿娟也很乖,小鸟依人样偎在他身边,替他剥花生,斟啤酒。整晚俩人甚至基本上没说一句话,走时可东买单,给其他小姐每人发了二百元的小费,却给了阿娟五百元,让阿娟欣喜不已,惊奇不已。
第二天一整天,可东的心都平静不下来,虽然心里不住地自我告诫着,那不是小娟小娟早死了,但终是不能自己。下午一下班他就奔新都来了,约上阿娟一起到外面吃饭。席间他拿出小娟小时的照片和高中大学时凭着记忆画的整整一本子小娟各种神态的画像,那个叫阿娟的小姐就什么都明白了。真像我,阿娟说。不,可东纠正着,是你像她。十多年了,我以为我现在能够很自如地生活,今天我才明白这是自己骗自己,我还一直生活在小娟的阴影当中,时间越长影响越重……可东就一边喝着酒一边讲述着他和小娟的故事,讲到小娟的死他痛哭失声。阿娟也陪着他掉眼泪,小姐不但会编故事也会听故事呢。后来可东就有些喝多了,后来阿娟就扶着可东来到新都供小姐们出台用的客房里,可东依旧絮絮叨叨着他那点事。再后来可东就像所有到那屋去的客人一样,做了不该做的事。阿娟也极尽床帏之能事,使可东舒畅无比。
第二天见到艾娟时,可东非常内疚,心想自己真是越活越不像话了,这种苟且的事也做得出来。这种事是不能说的,瞒着心里就感觉愧得慌,有愧了可东就拚命的往好里表现,做饭洗衣服的什么都抢着干,平时很吝啬的甜言蜜语也直往外蹦,也下着决心今后改邪归正,好好过日子。但是做下那种事的人记性一般不太好,一次和十次没什么区别,一次和十次都是同样的不忠,况且周围的人也都大抵如此。可东这样想着,耐不住对阿娟或者是对小娟的思念,没过几天就将忏悔和决心丢到脑后,又往新都去了。久而久之俩人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很恩爱的样子,只是每个人的目的不同,可东想的是阿娟身上小娟的影子,也有一些情欲的成份,阿娟希求的是有个固定的靠山,更多些地获取钱财。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小姐哪有真情在,多骗一块是一块。
自己都觉得很无耻的可东尽情地猎取着无耻的快乐,像吸毒者享受着鸦片、惯偷者欣赏着脏物一样。男人有钱好学坏,女人学坏便有钱。可东那时的经济很宽裕,除了时不时地给几个姐姐寄些钱回去外,自家的生活也安排得很好。可也总是弥补不了自己的愧疚心情,总矛盾着自己这样做是对得起小娟呢还是亵渎了小娟。愧疚归愧疚,男人一旦在这方面野了心,是不好收住的。家庭需要两大要素,爱和责任。光有爱而缺乏了责任无疑于海市蜃楼,有责任而少了爱,家庭便成了旅馆。可东的家庭观念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既不想失去爱的寄托,又不想将责任担得太重。每每犯过荒唐的错误后总是很自责,也能很快地找出些理由使自己超脱,又像没事人似的。除了阿娟,他又先后和几个小姐有上瓜葛,属于那种不用问年龄,不用问姓名,点过来钞票,各走各的道的那种。这些艾娟是不知道的,她隐约有些感觉,觉得可东回家越来越晚,夜不归宿的次数越来越多,回到家里总是很疲惫的样子。只是可东有时在梦里喊着小娟小娟的,就让她感到很欣慰,感到可东心里总是装着她,还是很爱自己的,就很踏实。
本着谁销售谁负责的原则,可东和铁路部门打交道要多些。那时铁路上集装箱的业务都交给了一个下属的三产业负责,叫做什么运输服务队的,当中有个女会计,叫魏晓娟(看看,又和小娟联系上了)。很注重这些的可东,就对她格外瞩目。晓娟也说不上怎么漂亮,却很精巧的样子,小鼻子小眼小嘴的,皮肤很白,可谓是一俊遮百丑,因为女孩子一旦很白净,感观上给人的印象就会很舒服,就很性感。晓娟不到三十的年龄,看上去很富足,穿着打扮都很名牌很入时。为得到关照可东时不时的在发完货后请铁路的人吃饭,也包括魏晓娟。可东的谈吐无论是装出来的也好无意间流露的也罢,反正很吸引魏晓娟。可东酒量也很大,显得很豪爽的样子。也可能是有晓娟在场吧,可东每次吃饭感觉自己发挥得都有些超常。一来二去的,俩人都有点心照不宣,目光相碰时都有些不自然。可东就常想,莫不是真如二姐说的那样,小娟死后在自家炕上呆过了就一辈子缠着自己,让这么多的娟们来讨回自己欠她的爱么?
那是个周末的晚上,可东约了魏晓娟和她的几个同事又来到饭店。下午他到铁路发完货时已经早过了下班时间,魏晓娟们还等着他,结完帐后就很自然地来到饭店。席间可东照例是胡诌乱侃地,讲些从小姐堆里学的那些个笑话。晓娟只是浅浅地笑,很有分寸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