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回事。见那剑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更圆圆的似是个半球,心想:「此剑如此沉 重,又怎能使得灵便?何况剑尖剑锋都不开口,也算得奇了。」看剑下的石刻时,见两 行小字道: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杨过喃喃念著「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心中似有所悟,但想世间剑术,不论 那一门那一派的变化如何不同,总以轻灵迅疾为尚,这柄重剑不知怎生使法,想怀昔贤 ,不禁神驰久之。 过了良久,才放下重剑,去取第三柄剑,这一次又上了个当。他只道这剑定然犹重 前剑,因此提剑时力运左臂。那知拿在手□却轻飘飘的浑似无物,凝神一看,原来是柄 木剑,年深日久,剑身剑柄均已腐朽,但见剑下的石刻道: 「四十岁後,不滞於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於无剑胜有剑之境。 」 他将木剑恭恭敬敬的放於原处,浩然长叹,说道:「前辈神技,令人难以想像。」 心想青石板之下不知是否留有剑谱之类遗物,於是伸手抓住石板,向上掀起,见石板下 已是山壁的坚石,别无他物,不由得微感失望。 那神雕咕的一声叫,低头衔起重剑,放在杨过手□,跟著又是咕的一声叫,突然左 翅势挟劲风,向他当头扑击而下。顷刻间杨过只觉气也喘不过来,一怔之下,神雕的翅 膀离他头顶约有一尺,便即凝住不动,咕咕叫了两声。 杨过笑道:「雕兄,你要试试我的武功麽?左右无事,我便跟你玩玩。」但那七八 十斤的重剑怎能施展得动,於是放下重剑,拾起第一柄利剑。神雕忽然收拢双翼,转过 了头不再睬他,神情之间颇示不屑。 杨过立时会意,笑道:「你要我使重剑?但我武功平常,在这绝壁之上跟你过招, 决非雕兄敌手,可得容情一二。」说著换过了重剑,气运丹田,力贯左臂,缓缓挺剑刺 出。神雕并不转身,左翅後掠,与那重剑一碰。杨过只觉一股极沉猛的大力从剑上传来 ,压得他无法透气,急忙运力相抗,「嘿」的一声,剑身幌了几下,但觉眼前一黑,登 时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才悠悠醒转,只觉口中奇苦难当,同时更有不少苦汁正流 入咽喉,睁开眼来,只见神雕衔著一枚深紫色的圆球,正□入他口中。杨过闻到此物甚 是腥臭,但想神雕通灵,所□之物定然大有益处,於是张口吃了。只轻轻咬得一下,圆 球外皮便即破裂,登时满口苦汁。 这汁液腥极苦极,难吃无比。杨过只想喷了出去,总觉不忍拂逆神雕美意,勉强吞 入腹中。过了一会,略行运气,但觉呼吸顺畅,站起身来,抬手伸足之际非但不觉困乏 ,反而精神大旺,尤胜平时。他暗暗奇怪,按理被人强力击倒,闭气晕去,纵然不受重 伤,也必全身酸痛,难道这深紫色的圆囊竟是疗伤的灵药麽? 他俯身提起重剑,竟似轻了几分。便在此时,那神雕咕的一声,又是展翅击了过来 。杨过不敢硬接,侧身避开,神雕跟著踏上一步,双翅齐至,势道极是威猛。杨过知物 对己并无恶意,但想物虽然灵异,总是畜生,物身具神力,展翅扑击之时,发力轻重岂 能控纵自如?若给翅膀扫上了,自空堕下,那□还有命在?眼见双翅扫到,急忙退後两 步,左足已踏到了平台的边缘。 那神雕竟是丝毫不容情,秃头疾缩迅伸,弯弯的尖喙竟自向他胸山直喙。杨过退无 可退,只得横剑封架,物一嘴便啄在剑上。杨过只觉手臂剧震,重剑似欲脱手,眼见神 雕跟著右翅著地横扫,往自己足胫上掠来。杨过吃了一惊,纵身跃起,从神雕头顶飞跃 而过,抢到了内侧,生怕物顺势跟击,反手出剑,噗的一响,又与物尖嘴相交。杨过这 一下死□逃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叫道:「雕兄,你不能当我是独孤大侠啊!」只觉双 足酸软,坐倒在地。神雕咕咕低叫两声,不再进击。 杨过无意中叫了那句「你不能当我是独孤大侠」,转念一想,此雕长期伴随独孤前 辈,瞧它扑啄趋退间,隐隐然有武学家数,多半独孤前辈寂居荒谷,无聊之时便当它是 过招的对手。独孤前辈□骨已朽,绝世武功便此湮没,但从此雕身上,或能寻到这位前 辈大师的一些遗风典型。想到此处,心中转喜,站起身来,叫道:「雕兄,剑招又来啦 !」重剑疾刺,指向神雕胸间。神雕左翅横展挡住,右翅猛击过来。 神雕力气实在太强,展翅扫来,疾风劲力,便似数位高手的掌风并力齐施一般,杨 过手中之剑又太也沉重,生平所学的甚麽全真剑法、玉女剑法等等没一招施用得上,只 有守则巧妙趋避,攻则呆呆板板的挺剑刺击。 斗得一会,杨过疲累了,便坐倒休息。他只一坐倒,神雕便走开两步。如此玩了一 个多时辰,一人一雕才溜下平台,回入出洞。 次晨醒转,神雕已衔了三枚深紫色腥臭圆球放在他身边,杨过细加审视,原来是禽 兽的胆囊,想到初遇神雕时它曾大食毒蛇,又与巨蟒相斗,想来必是蛇胆。又想毒蛇之 胆不知是否也具剧毒,但作日食後精神爽利,力气大增,反正自己体内就有情花和冰魄 银针的剧毒,也不用多加理会,於是一口一个吃了,静坐调息。突然之间,平时气息不 易走到的各处关脉穴道竟尔畅通无阻。杨过大喜,高声叫好。本来静坐修习内功,最忌 心有旁□,至於大哀大乐,更是凶险,但此时他喜极而呼,周身内息仍是绵绵流转,绝 无阻滞。 他跃起身来,提起重剑,出洞又和神雕练剑。此时已去了几分畏惧之心,虽然仍是 避多挡少,但在神雕凌厉无伦的翅力之间,偶然已能乘隙还招。 如此练剑数日,杨过提著重剑时手上已不如先前沉重,击刺挥掠,渐感得心应手。 同时越来越觉以前所学剑术变化太繁,花巧太多,想到独孤求败在青石上所留「重剑无 锋,大巧不工」八字,其中境界,远胜世上诸般最巧妙的剑招。他一面和神雕搏击,一 面凝思剑招的去势回路,但觉越是平平无奇的剑招,对方越难抗御。比如挺剑直刺,只 要劲力强猛,威力远比玉女剑法等变幻奇妙的剑招更大。他这时虽然只□左手,但每日 服食神雕不知从何处采来的蛇胆,不知不觉间膂力激增。 这日外出□步,在山谷间见有三条大毒蛇死在地下,肚腹洞开,蛇身上被利爪抓得 鲜血淋漓,知道自己所食果是蛇胆。只是这些毒蛇遍身隐隐发出金光,生平从所未见, 自是不知其名,心想:神雕力气这样大,想必也是多食这些怪蛇的蛇胆之故。 过得月馀,竟勉强已可与神雕惊人的巨力相抗,发剑击刺,呼呼风响,不自禁的大 感欣慰。武功到此地步,便似登泰山而小天下,回想昔日所学,颇有渺不足道之感。转 念又想,若无先前根柢,今日纵有奇遇,也决不能达此境地,神雕总是不会言语的畜生 ,诱发导引则可,指教点拨却万万不能,何况神雕也不能说会甚麽武功,只不过天生神 力,又跟随独孤求败日久,经常和他动手过招,记得了一些进退扑击的方法而已。 这一日清晨起身,满天乌云,大雨倾盆而下。杨过向神雕道:「雕兄,这般大雨, 咱们还练武不练?」神雕咬著他衣襟,拉著他向东北方行了几步,随即迈开大步,纵跃 而行。杨过心想:「难道东北方又有甚麽奇怪事物?」提了重剑,冒雨跟去。 行了数里,隐隐听到轰轰之声,不绝於耳,越走声音越响,显是极大的水声。杨过 心道:「下了这场大雨,山洪暴发,可得小心些!」转过一个山峡,水声震耳欲聋,只 见山峰间一条大白龙似的瀑布奔泻而下,冲入一条溪流,奔胜雷鸣,湍急异常,水中挟 著树枝石块,转眼便流得不知去向。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杨过衣履尽湿,四顾水气蒙蒙,蔚为奇观,但见那山洪势道太 猛,心中微有惧意。 神雕伸嘴拉著他衣襟,走向溪边,似乎要他下去。杨过奇道:「下去干麽?水势劲 急,只怕站不住脚。」神雕放开他衣襟,咕的一声,昂首长啼,跃入溪中,稳稳站在溪 心的一块巨石之上,左翅前□,将上流冲下来的一块岩石打了回去,待那岩石再次顺水 冲下,又是挥翅击回,如是击了五六次,那岩石始终流不过它身边。到第七次顺水冲下 时,神雕奋力振翅一击,岩石飞出溪水,掉在石岸,神雕随即跃回杨过身旁。 杨过会意,知道剑魔独孤求败昔日每遇大雨,便到这山洪中练剑,自己却无此功力 ,不敢便试,正自犹豫,神雕大翅突出,刷的一下,拂在杨过臀上。它站得甚近,杨过 出其不意,身子直往溪中落去,忙使个「千斤坠」身法,落在神雕站过的那块巨石之上 。双足一入水,山洪便冲得他左摇右幌,难於站稳。杨过心想:「独孤前辈是人,我也 是人,他既能站稳,我如何便不能?」当即屏气凝息,奋力与泪流相抗,但想伸剑挑动 山洪中挟带而至的岩石,却是力所不及了。 耗了一柱香时分,他力气渐尽,於是伸剑在石上一撑,跃到了岸上。他没喘息得几 下,神雕又是挥翅拂来。这一次他有了提防,没给拂中,自行跃入溪心,心想:「这位 雕兄当真是严师诤友,逼我练功,竟没半点松懈。它既有美意,我难道反无上进之心? 」於是气沉下盘,牢牢站住,时刻稍久,渐渐悟到了凝气用力的法斗,山洪虽然越来越 大,直浸到了腰间,他反而不如先前的难以支持。又过片刻,山洪浸到胸口,逐步涨到 口边,杨过心道:「虽然我已站立得稳,总不成给水淹死啊!」只得纵跃回岸。 那知神雕守在岸旁,见他从空跃至,不待他双足落地,已是展翅扑出。杨过伸剑挡 架,却被它这一扑之力推回溪心,扑通一声,跌入了山洪。 他双足站上溪底巨石,水已没顶,一大股水冲进了口中。若是运气将大口水逼出, 那麽内息上升,足底必虚,当下凝气守中,双足稳稳站定,不再呼吸,过了一会,双足 一撑,跃起半空,口中一条水箭激射而出,随即又沉下溪心,让山洪从头顶轰隆轰隆的 冲过,身子便如中流砥柱般在水中屹立不动。心中渐渐宁定,暗想:「雕兄叫我在山洪 中站立,若不使剑挑石,仍是叫它小觑了。」他生来要强好胜,便在一只肩毛畜生之前 也不肯失了面子,见到溪流中带下树枝山石,便举剑挑刺,向上流反推上去。岩石在水 中轻了许多,那重剑受水力一托,也已大不如平时沉重,出手反感灵便。他挑刺掠击, 直练到筋疲力尽,足步虚幌,这才跃回岸上。 他生怕神雕又要赶他下水,这时脚底无力,若不小休片时,已难与山洪的冲力抗拒 ,果然神雕不让他在岸上立足,一见他从水中跃出,登时举翅搏击。 杨过叫道:「雕兄,你这不要了我命麽?」跃回溪中站立一会,实在支持不住,终 又纵回岸上,眼见神雕举翅拂来,却又不愿便此坐倒认输,只得挺剑回刺,三个回合过 去,神雕竟然被他逼得退了一步。杨过叫道:「得罪!」又挺剑刺去,只听得剑刃刺出 时嗤嗤声响,与往时已颇不相同。神雕见他的剑尖刺近,也已不敢硬接,迫得闪跃退避 。 杨过知道在山洪中练了半日,劲力已颇有进境,不由得又惊又喜,自忖劲力增长, 本来决非十天半月之功,何以在水中击刺半日,剑力竟会大进?想是那怪蛇的蛇胆定有 强筋健骨的奇效,以致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已内力大增,此时於危急之际生发出来,自己 这才察知。 他在溪旁静坐片刻,力气即复,这时不须神雕催逼,自行跃入溪中练剑。二次跃上 时只见神雕已不在溪边,不知到了何处。眼见雨势渐小,心想山洪□来□去,明日再来 ,水力必弱,乘著此时并不觉得如何疲累,不如多练一会,当下又跃入溪心。 练到第四次跃上,只见岸旁放著两枚怪蛇的蛇胆,心中好生感激神雕爱护之德,便 即吃了,又入溪心练剑。练到深夜,山洪却渐渐小了。 当晚他竟不安睡,在水中悟得了许多顺刺、逆击、横削、倒劈的剑理,到这时方始 大悟,以此使剑,真是无坚不摧,剑上何必有锋?但若非这一柄比平常长剑重了数十倍 的重剑,这门剑法也施展不出,寻常利剑只须会在手□轻轻一抖,劲力未发,剑刃便早 断了。 其时大雨初歇,晴空一碧,新月的银光洒在林木溪水上。杨过瞧著山洪奔腾而下, 心通其理,手精甚术,知道重剑的剑法已尽於此,不必再练,便是剑魔复生,所能传授 的剑术也不过如此而已。将来内力日长,所用之剑便可日轻,终於使木剑如使重剑,那 只是功力自浅而深,全使自己修为,至於剑术,却至此而达止境。 他在溪边来回□步,仰望明月,心想若非独孤前辈留下这柄重剑,又若非神雕从旁 诱导,自己因服怪蛇蛇胆而内力大增,那麽这套剑术世间已不可再而得见。又想到独孤 求败全无凭藉,居然能自行悟到这剑中的神境妙诣,聪明才智实是胜己百倍。 独立水畔想像先贤风烈,又是佩服,又是心感。寻思:「姑姑见到我此刻的武功, 可不知有多欢喜了。唉,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是否望著明月,也在想我?」一念及小 龙女,胸口便是一阵剧痛。 转念又想:「我虽悟到了剑术的至理,但枯守荒山,又有何用?倘若情花之毒突然 发作,明天便即死了,这至精至妙的剑术岂非又归湮没?」想到此处,雄心登起,自言 自语的道:「我也当学一学独孤前辈,要以此剑术打得天下群雄束手,这才甘心就死。 」 回眼看著右臂断折之处,想起郭芙截臂之恨,不禁热血涌上胸间,心道:「这丫头 自恃父亲是当代大侠,母亲是丐帮帮主,自来不把我放在眼□,自小我寄居她家,不知 受了她多少白眼,多少折辱?我谎言欺骗武氏兄弟,其实也是为了她好,倘若武氏兄弟 中有一人为她而死,岂非也是她的罪过?哼哼,她乘我重病之际斩我一臂,此仇不报, 非丈夫也!」 他向来极重恩怨,胸襟殊不宽宏,当日手臂初断,躲在这荒谷中疗伤,那是无可奈 何,此刻臂伤已愈,武功反而大进,报仇雪恨之念再也难以抑制。 当下心念已决,连夜回到山洞,向神雕说道:「雕兄,你的大恩大德,终究报答不 了,小弟在江湖上尚有几椿恩怨未了,暂且分别,日後再来相伴。独孤前辈这柄重剑, 小弟求借一用。」说著深深一揖,又向独孤求败的石冢拜了几拜,掉首出谷。那神雕直 送至谷口,一人一雕搂抱亲热了一阵,这才依依而别。 那柄剑极是沉重,如系在腰间,腰带立即崩断。他在山边采了三条老藤,搓成一带 ,将重剑系了,负在背上,施展轻身功夫,直奔襄阳。 到得城外,天色未晚,心想日间行事不便,何况一晚没睡,精力不充,郭伯伯和郭 伯母均是武学高手,此时必已康复,遇上了定有一番恶斗,当下在城外的坟场草丛中睡 了几个时辰,然後调息运功,又采些野果饱餐了一顿,等到初更时分,来到襄阳城下。 襄阳城雄垣高,当日金轮法王、李莫愁等从城头跃下,尚须以人垫足,方免受伤, 现下要从城墙脚攀上墙头,殊非易事。杨过在坟场中休息之时,早已想到了上城的法子 ,心想郭伯伯那「上天梯」的功夫我可不会,独孤前辈如何上那悬崖峭壁,我便如何爬 上襄阳城头,走到东门旁僻静之处,眼见城头巡视的守兵走远,便跃起身来,挺重剑往 城墙的上奋力一刺。重剑虽无尖锋,但这一剑去势刚猛,那城墙以极厚的花冈石砌成, 却听篷的一声,应剑而破,裂出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