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小鼓带至金山,声称测到了地下黄金所藏。殊不知信玄公平素最恨迷信,听此一说,自然大为气恼,对他吼道:你这个鼓捣手猿乐的东西!幸若的姓氏因此而被禁了。”
“哈,原来是幸若十兵卫沦落成了鼓捣手猿乐的十兵卫啊。”家康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个才华横溢的才俊因多嘴而被怒骂时的情形,如在眼前。
“十兵卫,是这样吗?”大久保忠邻这才笑着对男子道。
“是。”男子不敢直视家康,严格遵照礼数,通过忠邻传话。
“准你直接回话。‘鼓捣手猿乐的东西’可不算个光彩的说法。”
“是。大概相当于‘这个乡巴佬’之类。”
“信玄公故去后,你就一直操着这手行当?”
“是。身为戏子,确实也只有这个能耐……或许也是因为信玄公眼光太高之故。”
“即便如此,年纪却不对。信玄公故去时,你多大年龄?”
“十三。”
“十三!那你今年多大?”
“小人今年四十。”①
①据史料,大久保长安生于1545年,时年当为56岁。此为作者之误。本书十一部长安死时年龄当为实。
“哦。这倒对了。如此说来,你做了二十七年手猿乐师?”
“是。”
“很年轻。”
“这……”
“我说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始时我还以为你不过三十呢。”
“小人惭愧,此乃整天无所事事,不劳身心之故。”
家康转向忠邻,问道:“忠邻,此人除了手猿乐,还有何一技之长?”他现在已然明白忠邻为何要将此人带到跟前了。
忠邻严肃起来,郑重地对家康施了一礼:“实际上,此人对信玄公所说并非虚言,他确然拥有那种奇特的才能,可以探知地下埋藏的金矿。依在下愚见,此人乃是一个天生的山师。”
“山师?”家康回头看了一眼本多正信,有些失望。
家康在选用人才时,往往会让本多正信坐在近旁,帮着出谋划策。然而此刻,当家康朝本多正信看过去时,正信却迅速转开了视线。此中似乎大有玄机。
家康于是再次转向十兵卫,问话顿时变得直截了当:“你想为家康效劳?”
“是。能得到大人赏识,大久保大人将允许小人姓大久保。小人愿意将毕生所学奉献于大人。”
“到底是个山师啊。”
“山师……话虽如此,可山师的职责绝非想象中那般简单。山师通过观测地形,分析山相,以发掘新的金矿。愚以为,在盛世之时,懂得珠算,精通土木,开垦荒地,植树造林,架桥修路等等,都是不可或缺的技艺。
家康微微一笑。或许正是这般狂傲自负之辞,才激怒了信玄。想到这里,家康自然来了兴致:“你是说在舞台上你是个手猿乐师,在太平世道拿了算盘,就成了能人?”
“小人不敢。小人虽然算不上能人,但在几件事上却可为大人效劳。这第一件便是江户与京都、大坂间道路的修筑。现今人心尚不稳定,难保不会有人兴兵作乱。若道路不整,第一,用兵之时会有诸多不便;第二,陆上物资的运输也大有影响,这第三嘛……”
“好了。”家康笑着打断了他,“修路之事不必再讲。那黄金当在何处开采呢?”
“道路完工之后。小人首先要着手动工的是佐渡和石见的金银山。甲州群山多已开采完毕,而大坂附近的多田银山又为丰臣所掌。但凭小人浅见,江户附近的金山和奥州南部一带,必有大量金矿。愚以为,应立即进行开采,以求富国。”
方才正襟危坐的老实男子,不曾想一旦开口,立时成了一个口若悬河的雄辩之士。这虽不为家康所喜,但此人的某些言语又实实在在打动了他。
“小人要说的是,如果一味从大明国进口钱币,日本国便不会得到发展。我们应铸造自己的钱币,使其流通,以为万民所用。只有如此,才能保证朝野稳定。上至大名贵人,下至樵夫渔民,都可找到除了战争之外的另一种生活,各自寻求致富之路。小人正是想为如此的太平盛世聊尽绵薄之力。”
家康忍不住暗暗看了本多正信一眼。
正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看十兵卫长安,然后和家康交换了一个眼色。此中的意味,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二人都在心中暗道:绝非一介常人。
“咳,恐怕……”家康再次把视线落到十兵卫身上,“你胸怀大志,可是你对时局的判断却又大错特错。”
“啊?”十兵卫瞪大了眼睛,登时更像信长了,“如此说来,大人是说在下不识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