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这句话严格分析起来,有点毛病。哲学家碰见问题,第一
步研究问题:这成不成问题,不成问题的是假问题pesudoquest
ion,不用解决,也不可解决。假使成问题呢,第二步研究解决,相传的
解决正确不正确,要不要修正。你的意思恐怕不是问我研究什么问题,而是
问我研究什么问题的解决。”方鸿渐惊奇,董斜川厌倦,苏小姐迷或,赵辛
楣大声道:“妙,,分析得真精细,了不得!了不得!鸿渐兄,你虽然研究哲
学,今天也甘拜下风了,听了这样好的议论,大家得干一杯。”鸿渐经不起
辛楣苦劝,勉强喝了两口,说:“辛楣兄,我只在哲学系混了一年,看了几
本指定参考书。在褚先生前面只能虚心领教做学生。”褚慎明道:“岂敢,岂
敢!听方先生的话好像把一个个哲学家为单位,来看他们的著作。这只算研
究哲学家,至多是研究哲学史,算不得研究哲学。充乎其量,不过做个哲学
教授,不能成为哲学家。我喜欢用自己的头脑,不喜欢用人家的头脑来思想。
科学文学的书我都看,可是非万不得已决不看哲学书。现在许多号称哲学家
的人,并非真研究哲学,只研究些哲学上的人物文献。严格讲起来,他们不
该叫哲学家philosophers,该叫 ‘哲学家学家’philop
hilosophers。”鸿渐说:“philophilosopher
s这个字很妙,是不是先生用自己头脑想出来的?”“这个字是有人在什么
书上看见了告诉Bertie,Bertie告诉我的。”“谁是Berti
e?”“就是罗素了。”世界有名的哲学家,新袭勋爵,而褚慎明跟他亲狎得
叫他乳名,连董斜川都羡服了,便说:“你跟罗素很熟?”“还够得上朋友,
承他瞧得起,请我帮他解答许多问题。”天知道褚慎明并没吹牛,罗素确问
过他什么时候到英国,有什么计划,茶里要搁几块糖这一类非他自己不能解
决的问题-- “方先生,你对数理逻辑用过功没有?”“我知道这东西太难
了,从没学过。”“这话有语病,你没学过,怎会 ‘知道’它难呢?你的意思
是:‘听说这东西太难了。’”辛楣正要说 “鸿渐兄输了,罚一杯”,苏小姐为
鸿渐不服气道:“褚先生可真精明厉害哪!吓得我口都不敢开了。”慎明说:
“不开口没有用,心里的思想照样的混乱不合逻辑,这病根还没有去掉。”
苏小姐撅嘴道:“你太可怕了!我们心里的自由你都要剥夺了。我瞧你就没
本领钻到人心里去。”褚慎明有生以来,美貌少女跟他讲 “心”,今天是第一
次。他非常激动,夹鼻眼镜泼刺一声直掉在牛奶杯子里,溅得衣服上桌布上
都是奶,苏小姐胳膊上也沾润了几滴。大家忍不注笑。赵辛楣捺电铃叫跑堂
来收拾。苏小姐不敢皱眉,轻快地拿手帕抹去手臂上的飞抹。褚慎明红着脸,
把眼镜擦干,幸而没破,可是他不肯戴上,怕看清了大家脸上逗留的余笑。
董斜川道:“好,好,虽然 ‘马前泼水’,居然 ‘破镜重园’,慎明兄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