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救“园”(21)
卓小梅莞尔一笑,摇了摇头。罗家豪说:“你笑什么?我的话可笑吗?”卓小梅说:“她说跟你没关系,恰恰是跟你有关系。”罗家豪说:“这我就不懂了,你这是哪来的逻辑?”卓小梅说:“别装糊涂,你还不知道女人总是正话反说?”
罗家豪正要反驳,手机猛地响了。一看号码,他就笑起来,对卓小梅说:“你猜是谁的?”罗家豪不问,卓小梅自然不得而知,这一问,她便明白是谁了。却说:“你当老板的,那么多人找,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猜得着?”罗家豪说:“我知道你已经猜着。你说要不要接?”卓小梅说:“还是接吧,人家那么痴情,你怎么忍心不理睬人家呢?”
罗家豪就揿下手机绿键。里面传过一个脆脆的女声:“家豪你在哪里?我要见你。”罗家豪说:“明天可以吗?我正在陪一个客户,抽不开身。”那边说:“你总是客户客户的,也不管管我。”罗家豪说:“你那么能干的女人,还用得着我管吗?”那边说:“你别找借口,告诉我在哪里,我这就到你那里去。”
罗家豪捂住手机,轻声对卓小梅说:“你想见她吗?”卓小梅说:“免了吧,她见我跟你在一起,还不把我吃掉?”罗家豪说:“别把她说得这么凶恶嘛,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她吃得下吗?”卓小梅说:“她吃我不下,吃得你下呀。”说得罗家豪直想笑,松开手机上的手,捂到耳边,说:“你在园里吗?等会儿客户走了,我上你那里去。”
关掉手机,罗家豪张了嘴正要说话,吴秘书推门走了进来。卓小梅觉得该走了,说:“我们少陪了,魏书记还得吴秘书多打招呼。”吴秘书说:“那是我的工作,两位尽管放心。”客气地将他们送出门外。
来到坪里,走近罗家豪的小车,卓小梅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家豪你等等,有件事吃饭时忘记对德正说了,是有关机关幼儿园改制的,干脆跟吴秘书说一声,让他转告给德正。”回身上了楼。
敲开1208房间,吴秘书见是卓小梅,忙将她让进去,说:“卓园长忘记东西了?”卓小梅掩上房门,悄声道:“前次陪魏书记去机关幼儿园揭牌,辛苦你了,刚才罗总在这里,也不好表示,特意回来感谢你的。”拿出那个两千元的信封,往吴秘书手上递。
卓小梅本以为吴秘书会推让一番的,事先在肚子里预备了一大堆理由,不想吴秘书仅仅说句“谢谢”,连起码的虚辞都省略掉,伸手接过信封,好像是人家应该给他似的。还捏开信唇,往里瞧了瞧,只差没当卓小梅面抽出来点数了。卓小梅心里有些不太舒服,毕竟机关幼儿园未曾欠他半个子儿,只不过看在魏德正的份儿上,才特意打了他的算盘,找个借口送上这两千元。
不过出门后,卓小梅便释然了。领导秘书,特别是重要领导秘书,好多人要通过他找领导要乌纱帽,要这工程那项目的,接红包肯定不是啥新鲜事儿,他犯得着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么?倒是你这个小小的幼儿园园长,没经过什么大事,没见过什么大钱,区区两千元也那么在乎,还巴望着人家感恩戴德。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若让人家窥破你的小肚鸡肠,岂不要笑掉大牙?
上了罗家豪的车,卓小梅还不出声地自责着,没法原谅自己的小气和阴暗心理。罗家豪看在眼里,并不急于开车,问道:“可以走了吧?”卓小梅回过神来,说:“方向盘在你手上,我可管不着。”
罗家豪这才打响马达,笑道:“我几天前就给魏德正打了电话,预约今天的晚餐,他一直没答应我。不是你有面子,我今天哪有这样的殊荣?”卓小梅说:“你早就知道今天是他生日?”罗家豪说:“怎么不知道?中学时他就请我和秦博文陪他过过生日。他在下面县里做书记那阵,有一次我去办事,正赶上他生日,我还陪他喝了半宿酒。不过魏德正还是比较聪明的,从没将生日告诉同僚,不然他就是在房门口埋上地雷,也没法挡住人家。想起有些当官的,把过生日当做敛财的手段,甚至一年要过上两个生日。”
这世上还有一年过两个生日的,卓小梅倒是觉得新鲜,说:“两个生日怎么过呀?”罗家豪说:“你知道,当官的都是有文化的。有文化就知道中国不仅有阳历,还有阴历,于是阳历过一个生日,再阴历过一个生日。”
说得卓小梅笑岔了气,说:“家豪你这是编个故事,逗我乐吧?”罗家豪没笑,说:“如果不是来源于生活,这样的故事你编得出来吗?人的想象永远小于活生生的现实。常言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官场深似海,自然什么鱼没有。小梅你在机关幼儿园做园长,天天跟纯洁无瑕的祖国的花朵在一起,不知林有多大,海有多深,我可是在社会上行走的,见得多了。比如咱们维都市,一年过两个生日的官员就不是一个两个。有一个管项目的领导,我每年都要去给他做两个生日,直到他去人大做了副主任为止。”
卓小梅不再觉得好笑了,说:“你是不是也每年要给魏德正做两个生日?”罗家豪说:“这你是小瞧魏德正了。他的志向可不是这个市委副书记,会这么下作吗?我也只是碰上他生日没事,陪陪他,从没表示过什么。”卓小梅说:“不管怎么说,你是有心人,这么多年还记着人家的生日。秦博文如果也有你这样的记性,那就不是今天这副落魄样子了。”罗家豪说:“博文人家是高才生,怎能跟我这样的俗人相提并论?”卓小梅说:“高才生有什么用?现在是全”财“生吃香。”罗家豪笑道:“要说全才生,只有爬上魏德正这样的高位才做得了,他现在手中不仅拿着博士文凭,还有高级经济师职称,又是某学院的客座教授,至于这主席那理事的头衔更是数不胜数。”
曲线救“园”(22)
“我们不是官本位大国吗?有官本位,其余末位者,如虚职空衔之类,还不纷纷尾随而来?”卓小梅说道,想起魏德正那张仅仅写着市委副书记头衔的名片,如果他也将罗家豪所说这些虚衔都写上,那肯定热闹。
出得山庄,眼前是市委大院的林荫大道。罗家豪望望窗外五光十色的初夜,想起卓小梅刚才跑上跑下的,便旁敲侧击道:“你下楼后又踱回去,是不是下药去了?”卓小梅一时不知药为何物,说:“下药?下什么药?”罗家豪笑笑,说:“还能是什么药?老鼠药呗。”
卓小梅这才明白过来。却否定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做奸商的,要弄资金,要搞项目,不下药办不了事。幼儿园的孩子王,靠一把屎一把尿服侍孩子拿工资,有必要下药吗?何况想下药也下不起呀。”罗家豪说:“这有什么呢?没有必要在老同学面前遮遮掩掩的。正如你刚才所说,我们这些做奸商的,为了事业没少给有权人下药,因此你那点小动作,又怎么瞒得过我的火眼金睛?”
在魏德正枕头下塞钱和给吴秘书递信封时,卓小梅有意避着罗家豪,莫非是他的火眼金睛能拐弯穿墙?这让卓小梅觉得不可理喻,说:“我有什么小动作?你倒是说说。”罗家豪说:“这很简单。我迈进魏德正的房门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你的包,见你一直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就知道包里有文章。去了餐厅包厢,小姐接过你的包挂到衣架上,你开始很不放心地拿眼睛去瞟衣架,过了没几分钟,干脆起身把包取回来,塞到自己的位置背后,包里装着什么也就不言自明,否则你不会这么小心谨慎的。”
罗家豪的眼睛还真是厉害,这叫卓小梅不得不服。可她还是不肯承认,说:“你这是在瞎懵吧。”罗家豪说:“根本用不着瞎懵,你这一套我都经历过的,深知此中况味。尤其是第一次给领导去下药,经验不足,心里没底,难免老惦记着带去的药物。也是为了不碍你手脚,吃完饭回到魏德正的房间后,见吴秘书也走了出去,我才特意上了一趟卫生间,其实今晚我喝得不多,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至于下楼后,你以回去托话为借口,又打了转,那肯定是要给吴秘书也表示表示,领导秘书也是不能忽略的。”
今天卓小梅看来遇到了高人。这个罗家豪,真是洞庭湖上的老麻雀,见的风浪多了,什么都瞒不过他。既然已被他道破,卓小梅也就不好再学刘胡兰,说:“你是不是看多了福尔摩斯?”招供了今晚的事。
这时小车已出了市委大院。城市的初夜人来车往,有几分热闹。罗家豪说:“一位朋友新开了个茶馆,环境挺不错的,可以给我一个买单的机会吗?”卓小梅心里好像还有什么事情牵挂着,借口却非常充分:“你电话都答应了的,人家正在园里等着你呢,你就别心挂两头了。”罗家豪说:“我真正挂着的,只你这一头。”卓小梅说:“这我就不道德了,人家也是女人,而且是我的老同学。”
罗家豪不好勉强,只得将方向盘一打,朝机关幼儿园方向开去。又接上刚才的话题道:“要看什么福尔摩斯?实践出真知嘛。小梅呀,你不知道我们这个行当,哪个不要过此一关?过不了这一关,你就别想把事业做大,做出规模。过去我也一直想做个光明正大的商人,哪怕增加经营成本,也要堂堂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做事,明明白白纳税,绝不搞小动作。昏暮敲门,君子不为。这是古训。可这行得通吗?你遵纪守法,该交的不该交的税都交了,对国家做了贡献,这的确是大动作,可圈可点,可歌可泣。可人家私人没得到什么好处呀,国家又不是他私人的国家,他买你的账吗?这样下去,你的动作大是大矣,可谁感谢你?谁领你的情?等着国家来感谢你,领你的情吧,那么国家在哪里?谁见过国家了?国家是方的还是圆的?是黑的还是白的,是热的还是冷的?是硬的还是软的?而你的报告得有人签字同意,你的手续得有人经手办理,你的工程得有人审核验收,你的资金得有人划拨过账,这些都是具体的人,躺着要睡,坐着要吃,站着要在这个世上行走的人,你不靠这些人,天天盼着国家,国家会把项目和亮花花的票子送到你手上来吗?”
没想到罗家豪也会这么大发感慨,而且句句都是大实话。卓小梅有些惊讶,看来一味地说商人就是奸商也有失公允。只是卓小梅不同意他关于国家的说法,说:“国家虽然是抽象的,可政府是具体的呀,政府有政府大楼,大楼里有市长副市长和其他办事人员,他们不是代表国家在行使权力么?”罗家豪说:“说政府代表国家行使权力,这倒是没错。可政府的权力都得由人来实施,得由政府职能部门来具体操作,比如一个什么手续,市长副市长表态签字,并不能直接生效,还得到部门去找人具体操办。要不怎么叫做政府权力部门化,部门权力个人化,个人权力利益化呢?”
到了机关幼儿园门口,卓小梅正要说再见,罗家豪问她:“你觉得你下的药,魏德正会笑纳吗?”卓小梅说:“我又不是你们生意场上的人,下不起猛药,仅仅因为他看得起老同学,亲自前来揭牌,壮了机关幼儿园的声威,特意表示点小意思而已,吓不着人家的。”罗家豪说:“领导就是领导,揭个牌什么的,搞得兴师动众,报纸电视里风光了不说,过后还有人表示意思。”卓小梅说:“我也是为园里着想。前一阵子机关幼儿园被费有志列入事业单位改制名单,搞得我们焦头烂额,还是魏德正暗中相助,暂时免去这一劫。这改制风看来一时三刻止不住的,今后还得魏德正在后面撑着点。”罗家豪说:“原来你是在找靠山,意思意思也确实是有必要的。但愿你这个靠山靠得稳,靠得住。官场上有两种人,一种已船到码头车到站,进步无望,能捞就捞;另一种还处于上升时期,前景开阔,小钱不太打得动,大钱又怕万一出事,得不偿失,因此格外小心谨慎。魏德正属于后一种人,想让他药来张嘴,估计还不那么容易。”
曲线救“园”(23)
这样的分析自然不无道理。若是这样,这几天不是白忙乎了?不过罗家豪这也仅仅是分析,卓小梅还没完全失去信心,说:“我们毕竟是多年的老同学,魏德正总得给我点面子吧?”罗家豪笑道:“而且不是一般的老同学。”卓小梅说:“去你的吧。”
要下车时,卓小梅忽然想起在包厢里见过的那个宋老板,问罗家豪:“那个姓宋的跟魏德正是什么关系?魏德正对他好像有些爱理不理的。”罗家豪说:“这正好说明他们关系不一般。场面上亲亲热热的,相反只是应酬,不是一家人。”
卓小梅想想也是,说:“确实是这样,不然他也就不会左一个德哥,右一个德哥了。”罗家豪说:“原来你也看了出来。我也是在魏德正那里见过宋老板两次,跟他没有交往,只略知道他是魏德正儿时的伙伴。与魏德正不同的是,宋老板对课本上的东西毫无兴趣,成天惹事生非,老师根本管不了,小学没毕业便辍了学。在外浪荡多年,才又回到维都,做起生意来。据说他做生意的第一笔资金,还是拿着魏德正的房产证去银行贷的款子。后来炒股输了钱,又是魏德正给他帮忙,做成几笔生意。不久前好像在城里黄金码头购得一块地皮,准备开发房产,估计魏德正又暗中扶持过他。”
这些好像与机关幼儿园没什么关系,卓小梅兴趣不大,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罗家豪也就不再啰嗦,说:“你回去休息吧,下次再聊。”
卓小梅下车后,罗家豪没有立即将车开走,而是亮着前灯,直照着幼儿园大门。卓小梅偏着头,看看车窗里的罗家豪,说:“快走吧,有人要等不及了。”
罗家豪知道她指的是谁,说:“没关系,又不是我要她等的。你走吧,你进大门后我再走不迟。”卓小梅心头一阵温暖,朝大门口迈去。进了幼儿园,罗家豪的车灯还在身后亮着,卓小梅转身扬扬手,催他快走。罗家豪这才按按喇叭,掉过车头,朝大街上驶去。
回到家里,扔下坤包,便开始整理好几天不管不顾的家。女人就是这样,外面工作再辛苦,一旦迈进家门,该忙的还得忙,不像男人们,为了所谓的事业,可以把家庭扔到一边。忙得差不多了,去卫生间洗个热水澡,又将换下的衣物搓洗干净,已过十点。赶紧给母亲打去电话,父母和兵兵一切正常,卓小梅心里也就踏实了。
放下话筒,望着空空荡荡的客厅,忽然觉得屋里少了什么。没少冰箱电视,也没少沙发茶几,原来是少了一个人。从市委大院出来后,罗家豪请喝茶,卓小梅没答应他,觉得心有挂碍,原来是好几天没见着秦博文了。
这几个月,为了幼儿园的命运,卓小梅上蹿下跳,也没情绪理会秦博文。因卓小梅不支持自己借钱合伙办厂,秦博文再没在她面前说过这事。事实是各人忙各人的,根本就没机会彼此多望对方一眼。秦博文的工作没什么规律,客户就是上帝,一切以客户为中心,天天应酬到夜深,每次回到家里,卓小梅早已熟睡。与此相反,幼儿园的作息时间却像钉在铁板上一样,一点都不含糊,早上秦博文还在梦里,卓小梅已经出门,赶到办公室。这就好像太阳和月亮,你转你的圈,我画我的圆,互不相干,两人连话都说不上。不过卓小梅还是知道秦博文跟人合伙办了汽车修理厂,一度生意做得还挺红火的。只是近段又听说,购买汽车制造厂的禹老板取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