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凌虚面前说过痴话,引得凌虚也磕磕绊绊地对他说过,最后,都淹没在海水里了。
守灵七日,凌虚从未给他托梦。要说的话,都在传音螺里说尽了吧。凌虚那时怀的何种心情说出“他还活着”这句话,桂凤楼简直连想都不忍去想。
待到亲眼看着新坟垒起,一切归于尘土,桂凤楼便独自走出了玄天宗。
他起初还清醒,只想着躲开人群,往僻静无人的地方去。后来渐渐地心思恍惚,他滴酒未沾,却像是醉了,不知不觉地走到无名的山崖边,在一块突兀岩石上坐下,对着黑洞洞的深涧发怔。
他曾身陷湍流,将要溺亡时,是凌虚伸手把他拉上来。可原来他还在水里,却把凌虚也拖下了水……
风卷走枝头花,流水卷走落叶,他失去的东西还能够回来吗?
雀鸟啁啾,他再回过神时,又是清晨。
察觉到背后有人,他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樵夫模样的老人,目光满是担忧地看着他。好像怕他,一纵身就会跃入那幽深无底的山涧里去。
“娃儿,俺昨天夜里就看见你咧。是不是有啥想不开的事情?和大爷我说说吧,你还年轻,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老人说。
“我有一爱人,以为他死了,如今发现他还活着。”桂凤楼道。
老者惊道:“那、那是喜事呀。”
“是,”桂凤楼笑了笑,颊边泪水被风吹干,“是喜事。”他站起身,从岩石上走下来,好让那老人家松一口气。
仓灵山商道边,支着家小茶摊,供过路人歇脚。
茶摊可谓是天底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从来少不了茶客天南海北地闲聊。这段时日风平浪静,没有哪地遭逢幽劫,那头被大肆搜捕的鹰翼六足妖兽也未现身。倒是剑修大能凌虚的噩耗,每次有人谈起,总惹来一阵唏嘘。
有名戴幕篱的少年,近日来常常在茶摊要上一碗茶,独坐片刻就走。
今日他也来了。店小二心不在焉地把茶水端给他,耳朵里还留意着隔壁桌的闲话,聊的是如今最盛行的话题,那位能够预知幽劫的桂仙长。
“不对!”店小二陡然高声叫嚷,插进话道,“什么救世主,什么圣人!”他眼里如有怒火点着,“连鲛人都救,却弃我淮城不顾,他也配得上‘圣人’二字?”
一时间寂静无声,片刻后才有人反驳,却无人能盖过店小二的嗓门。在场的其他人,毕竟不如他有切身之痛——据他所说,他本是淮城的居民,一夕间家园被毁,只能居无定所流落在外,年迈的父亲亦在奔波中死去……
桂凤楼沉默不语,幕篱上垂落的黑纱无风轻摇。他也听说了淮泗两城陷落之事,猜到他当时经历,其实是一场精心营造的幻术。纵使震惊,纵使自责,却也补救不得了。
这店小二恨他,恨他不公,他无话可说。
还在喧嚷之际,有人走了进来。白玉冠冕,华贵裘衣,像一缕从凡俗外飘来的云,在简陋的茶摊中格外显眼,所有人都不禁将目光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