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走,遏必隆还不忘说道:“告辞,告辞,得罪了!”
直到出了索尼府门,两个人各自上马,并驾而行,鳌拜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干吗拉我?”
遏必隆冷冷说道:“你想成全苏克萨哈,让他重新得到皇上和太皇太后的信任,在索尼之后名副其实地当起‘次辅’来?”
“当然不想了,你知道我最嫉恨的就是他到处说当年先帝宣布辅臣时的位次他在我之前。你为什么这样问?”鳌拜不解。
“早跟你说过,宫里宫外处处都有太皇太后的眼线,今日索尼宴请你我和苏克萨哈,咱们席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每个人的主张是什么,太皇太后马上就会知道得清清楚楚。如果你再打伤了苏克萨哈,让他带着伤出现在朝堂上,人们会怎么说?”遏必隆的声音很低沉,但是足以让鳌拜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会说,苏克萨哈苦口婆心劝说我等放权、归政皇上,可是你鳌拜却死抓着权柄不放,还因此将苏克萨哈打伤。”
鳌拜瞪大眼睛,吹着胡子:“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遏必隆意味深长地盯着鳌拜,“除非你想让世人都知道你有狼子野心,你想谋反。否则,你不可能不在乎。”
鳌拜沉默了。
他从未想过谋反夺权,他一丁点儿这样的想法都没有。他想做的只是能够在政事上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做一些在他看来有利于稳固江山、让八旗子弟生活更加安乐富足的事情,而在这中间他不想受到任何人的干扰,哪怕是皇上,仅此而已。
“老兄。今晚,咱们也该递折子了。”遏必隆面上的情绪很是复杂,说不清是不甘还是惆怅,但是转而便成为坚定,“你不必担心。如今亲政不过只是一个形式。你已经在棋盘上布好了局还怕什么呢?六部诸衙门,你让镶白旗满洲都统阿思哈任吏部尚书,主管官员升降的同时又把镶白旗牢牢抓在手里;让辅国公内大臣班布尔善为内秘书院大学士,统驭满汉文官;将正红旗都统噶褚哈授为兵部尚书;正白旗副都统玛迩赛为工部尚书;镶黄旗副都统泰壁图为吏部右侍郎,迈音达为兵部右侍郎。而你的子侄亲信等皆已进入内三院和各部要职。你弟弟穆里玛封靖西将军盘踞京津要冲,而讷尔杜又主管禁宫防卫,可随时调动京城兵马。如此,你还怕什么?
“我?”遏必隆的一席话让鳌拜十分意外。
“拥有眼下这样的局势,不是你想做什么或是不想做什么就能随意的了的。你的那些跟随者,他们对你有着这样、那样的要求和期望,你不可能不顾及他们。但是,也不能因为他们而迷失自己。”遏必隆目光中露出少有的光泽,那是隐藏多时的睿智与明朗。他说:“审时度势,是做霍光还是做周公,究竟还是要看上面的主子。但是少不得咱们做臣子的,要先拿些诚意出来,才不致于来日后悔。”
“行,就听你的。”这一次,鳌拜答应得极为爽快,“说到底,我还是喜欢跟你打交道,你这人平时隐藏得深,话也不多,但是关键时刻,你不像那两个人那样背地暗算计当面绕圈子。什么样的局势你都是一针见血,这样的干净利落,倒极合了我的性子。”
遏必隆从唇边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我比不得你,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你是知道我的,从小生在富贵当中,可是一夕之间突遭变故,母离姐丧家难人散,受尽了族人的歧视。所以,我的功勋、我的努力,一切一切,都只是想让家人过得好一些、自在一些,能有一个安乐窝,就知足了。”
鳌拜听闻,心中不免跟着难过,几十年的相知相惜,他自然是能够感同身受的,所以他点了点头,蒲扇般的大手在遏必隆肩头拍了又拍:“我知道。”
遏必隆仿佛很是感慨,往常惜字如金的他在今日破天荒地说了这许多,又在此时颇为动容地低诵了一句诗“离同则肝胆为胡越,合异则万殊而一和”。
可惜,鳌拜不懂。
眼见鳌拜的浓眉又竖了起来,遏必隆说道:“这是一句汉人的诗,但是意境极好。说的是虽然外形差异较大仿佛远隔千里的胡越两地,在精神上也可以像肝胆一样合在一处,亲切而贴近。有了这样的胸襟,那这世上人与人、物与物、事与事之间的差异、不同、争斗便可以和谐一致。”
鳌拜瞪着眼睛想了又想,仿佛听明白了又仿佛有些想不通,过了半晌才嘟囔了一句:“我是可以同你肝胆相照的,但是同旁人,那是不可能的,该斗还是要斗!”
遏必隆笑而不语,远望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第五十三章绿萝掩映初结盟
慈宁宫中,东珠照例请安后与诸妃一道退了出来。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步子,因为她看到池边树林之中仿佛有人影闪过。
“娘娘,咱们不回宫吗?”春茵问。
“你先回去。”东珠心里盘算着,回宫好几日了一直想找个机会去探究心底的秘密,但是总未得逞,如今她想到一个方法可以帮她接近目标。
“那娘娘呢?”春茵盯着东珠,心里暗暗打鼓,声怕东珠又有意外。
“才刚在前面大家一味地取笑,长公主脸皮薄,避了出去,我去寻寻她。顺便跟她说两句体己话。”东珠说道。
“那……好吧,娘娘可别走远,若是园子里没有,也赶紧回来。云姑姑一早就交代了,尚衣监的匠人要来给娘娘量下一季的衣服。”春茵似乎仍不放心,细细叮嘱。
“知道了,你去吧。”东珠催促着。
春茵一步一回头,很是不放心地离开。东珠立即朝刚刚人影闪过的方向追了过去。
果然,池畔林苑之中的廊子下面,是翠花公主与一位旗装妇人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