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说道:“这传统之法比较温和,如南齐《鬼遗方》里有云‘火烧人肉坏死,宜用麻子膏外敷’,这法子比较中正,娘娘的伤实在太重,若想恢复原状,靠此法怕是不行。”
皇上的脸色已然大变,再低头看怀中的东珠,此时面色也不似刚刚那样惨白,反而蜡黄如枯,人也仿佛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如今靠在他的怀里也不再挣扎,却像纸一般轻盈,仿佛随时都可以被一阵风吹走。
右院判接过话来说道:“昭妃娘娘这手上的伤本来就重,可是似乎又沾到了冷水。”
“是。”一直跪在地上的春茵搭了言,“娘娘将我们救出以后,还同咸安宫的人一道提了水去救火,当时情形太乱,是有些水弄湿在身上。”
右院判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备急千金要方火疮》中有云‘凡火烧损,慎以冷水洗之,火疮得冷,热气更深转入骨,坏人筋骨难瘥’!”
“朕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切磋学问,掉书袋的。”皇上的脸色阴沉得吓人,又瞪着云姑道,“去看看顾问行,正骨的太医怎么还没来?”
云姑立即退下。
孙景继续说道:“如今寻常的药方怕是不行,微臣记得《五十二病方》中有个法子可以一试。以芜荑和猪油制成软膏敷治可缓解症状。”
右院判以及另两位医正对视之后,也点了点头表示附议。
皇上看他们神色间仿佛有异,还待追问,此时顾问行前来回话,说是正骨科以及其他八科共计三十二名值守的太医都在殿外侍候。
“你去同他们说,不论是谁,今儿谁能治好昭妃手臂上的伤,朕就升他为院使。”皇上言之切切,左右院判与两位医正心中却掀起巨浪。
这大清太医院共设九个医科:大方脉、小方脉、伤寒科、妇人科、疮疡科、针灸科、眼科、咽喉科和正骨科。
太医院院使即正院长为最高长官,额定一人,正五品。
院使之下设左右院判,额定两人,为正六品。
院判之下为御医也称医正,十三人,正七品。
再往下,是八品的吏目、九品的医士,各十三人。
以上都称太医,再往下是无品级的医生三十人以及不限数量的医吏,还有太医院下属的生药库和御药库的苏拉医生以及管事又六十人。
整个太医院总计二百来人,而这院使之位一直悬着。这太医院原是大清后宫最显赫的衙门,除了给帝后、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妃嫔们看病,再就是还要负责公主、亲王以及地位显赫的王公大臣们。虽然在皇宫中侍候帝后如履薄冰,但是一旦出宫,那便是日进斗金、人人奉迎的美差。
所以,一个院使之位,确实比黄马褂和万两黄金的赏赐更具诱惑。
原本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但是,皇上错看了太医们的心思。
眼下孙景等人想的是,本朝之所以到今天一直没有指派院使,就是因为皇家对汉人太医始终信不过,于是左院判为汉人,右院判为满人,左右二人相互监督制约,倒也省去了很多猜忌。如今皇上突然开了金口,只要能医好昭妃,便可以当上院使,这着实令人大感意外。
太医院院使的位子可是掌握着后宫以及王公大臣的命脉,对这样关键的位子皇上如此许诺,是否说明这位昭妃娘娘在皇家的分量?
于是,皇上没想到的是,越是如此,越无人敢站出来替昭妃医治了。
第五十八章君心匪石情定何
东珠躺在皇上的怀里一动不动,仿佛睡得很沉,那覆盖在眼睛上的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微微有些翘起,苍白憔悴的面色与无助的神情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让人无限爱怜。
无法言表的柔情蜜意在少年天子心中涌起,从此任谁也无法驱散。她将他的心占得满满的,让他不能思考、不能自已。
“皇上。”顾问行的催促使皇上的目光终于得以从东珠脸上移开。他静静地注视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年轻太医:“你叫什么?”
“微臣孙之鼎。”年轻太医回道。
“朕记住了。”皇上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在众多太医面面相觑不敢应征之际,对于这个敢于自荐的年轻人皇上很是期许。
天子的眸子中传递着许多内容,是恳切,更是充分的信任与鼓励。“你,可以开始了。”
“是。”孙之鼎站起身走上前去,递给皇上一块毛巾:“请放在娘娘唇间,以防一会儿疼起来咬到自己。”
皇上试图按他说的去做,但是他刚刚将毛巾放在东珠唇边,却见昏迷中的东珠仿佛皱了皱眉,于是便不忍心再强塞进去,只是用手轻轻扶着她的脸,以自己的手臂贴在她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