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与姚广孝喝得醉醺醺地出了厅外,站在前院中,十里荷塘,三秋桂子,香气隐隐约约传来,令人心怀大畅。
姚广孝还俗未久,这年轻僧人此刻头顶头发不及三寸,蓄了个胡儿笄,合掌道:“王爷请回,广孝这就回去了。”
朱棣嘿嘿笑道:“姚兄弟有啥事儿,随时来找本王就是。”
姚广孝满面红光,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府,然而前院花架下一人长身而立,等候多时,正是拓跋锋。
拓跋锋红着眼,硬着脖子,拦住姚广孝去路,杵在他的身前,二话不说便撩了袍襟跪下。
“唉唉,施主?您这是……”
朱棣冷不防被唬了一跳,匆匆上前来,姚广孝躬身去扶,拓跋锋却恭恭敬敬地朝姚广孝磕了三个头。
姚广孝蹙眉不解,朝朱棣道:“这是王爷府里的人?”
拓跋锋沙哑着嗓子道:“谢姚大师大恩。”
继而站起,走到一旁沉默不语。
朱棣骤听到那声音时吸了口冷气,顾不得拓跋锋,忙朝姚广孝笑道:“无事,姚兄弟,这事说来话长,来日有空再叙。”
送走了姚广孝,拓跋锋仍站在一旁,朱棣忙回身道:“你怎到北平来也不打个招呼?”
朱棣将拓跋锋带到花园中,驱散了下人,方道:“不是让你年后再来的?”
拓跋锋情绪平静了些许,与朱棣二人被秋风一吹,酒气散了大半,拓跋锋想了想,道:“不想寄人篱下。”
朱棣听了这话,便知拓跋锋在扬州遭白眼了,笑道:“行,来了便住下罢,认真说本王也是个钦犯,钦犯包庇钦犯。”
拓跋锋看着满池塘破败的荷叶出神,寻思片刻后道:“王爷,云起现过得如何了?”
朱棣笑答道:“过得挺好,放心就是,年后正是锦衣卫五年一次归家省亲,到那时便见得面了。”
拓跋锋点了点头,与朱棣沿着池塘徐徐行走,朱棣忽然又道:“那天牢狱中的事,书信终究说不清,你现说说,带酒给你那人,长的什么模样?”
拓跋锋沉吟片刻,正要开口时,忽见檐廊下站着一女子,正是徐雯。
拓跋锋未曾行礼,朱棣心里便打了个突,忙躲到拓跋锋身后,徐雯蹙眉道:“你怎与我二哥家的小厮认识?”
朱棣忙笑道:“哪儿的话,为夫方才见到这位突厥兄弟,心里好奇,便扯着他聊几句,二舅家来的?”
徐雯狐疑道:“聊几句?能聊得两眼泪汪汪的?”
朱棣打着哈哈应付,又忙朝拓跋锋使眼色,拓跋锋有许多话想问,却只得无奈告退。
徐雯这才取了手臂上搭着的长袍抖开,上前帮朱棣披上,朱棣道:“那孩子命苦,出生就死了爹娘,你知突厥人日子不好过,南边有咱汉人,北边有元人,成日被欺压……”
徐雯道:“行了。”
朱棣讪讪闭嘴,拉起徐雯的手,寻思半晌后笑道:“夫人今天真漂亮,头上簪儿哪来的?席上客人们都夸你呢。”
徐雯没好气道:“咋不当场挖了他们的狗眼。”
朱棣与徐雯都笑了起来,朱棣道:“今年中秋天气好,这月……”
说毕正抬头时,忽见紫红的天幕上,流星拖着血红的尾焰划过,一闪即逝。
满地梧桐落叶,金秋南京。
锦衣卫院中摆起数张大圆桌,一桌前坐了十二人,美酒佳肴上齐。
云起端着酒杯,笑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大家干杯。”
继而仰脖喝了。
众侍卫纷纷应了,各自放杯举筷。忽听一名太监进院,尖着嗓子道:
“云正使!太和殿传令——”
云起叫苦连天,把筷子一摔,道:“又怎了。”
那太监道:“皇上回太和殿批奏折去了,殿里传锦衣卫去守着。”
云起还未答,侍卫们已是如丧考妣,纷纷起身。
云起道:“我还没点谁呢,这么勤快干嘛?!”
荣庆笑道:“预备着么,免得你两面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