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却是另一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色。
云起坐在马车中,沉吟不语。削藩一事,要管又得从何管起?自己不似朝臣,在朱允炆面前没有说话的份量,锦衣卫地位再高,再得信任,亦不过是在那小小宫闱之地中发号施令,一旦站上金殿,自己便仅仅是个桩子。
锦衣卫未曾形成足够影响皇上决策的势力,若是自己能像蒋瓛一般,在朱元璋面前能说上几句话……允炆与自己……蒋瓛与朱元璋……云起眉头深锁,再去请蒋瓛出来?不,方孝孺等人一定不会卖侍卫们的帐。
“到了?”
三保将车帘掀开一条缝,笑答道:“东华门。”
云起倏然发现,守门士兵看自己的目光浑然变了样,不再是见了锦衣卫便战战兢兢的神色。反而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惬意,那是“坐看高楼倒”的幸灾乐祸。
全南京戒严,比起自己离开京城那会足足多了三倍的巡城兵力。
云起吩咐车夫:“不回宫,先去梅子巷。”
三保道:“我先押着这几车物件儿回宫去?”
云起摇头道:“不,你随我一起,带你去我娘舅家。”
当三保发现,云起的“娘舅家”原是个叫舞烟楼的地方,浑身汗毛唰地一下尽数竖了起来。
春兰道:“徐云起!回一趟北平,也不给老娘带点新奇玩意,现还有脸来打探消息?”
云起坐下道:“姑娘,上茶,大爷要嫖你。”
春兰:“……”
春兰瞥了马三保一眼,随手给他斟茶,兰花指拈着锦帕,不悦道:“玩昏头了你!昨儿六路兵马带着圣旨,分由四门出城,东南西北,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云起道:“他不嫖,别把三保吓着了。”
春兰咬牙切齿,伸手指便要来拧云起,云起忙不迭地笑着避了,又问:“谁撺掇这事儿的?”
春兰想了想,答道:“黄子澄,齐泰,李景隆,方孝孺四个家伙联名上书。”
三保微张着嘴,依稀有种自己进错了地方的错觉,这处不是青楼么?怎么恍惚进了枢密院?
云起仿佛猜到三保所想,微微一笑道:“你不知这世上消息最灵通的地儿,便是舞烟楼。”
三保似懂非懂,春兰又低声道:“且不说这茬,我三天前便得到消息,雇了个车,遣人往北平去,给你和王爷夫人报信儿,你接到了不曾?”
云起闭上眼,摇了摇头,答道:“想是路上错过了,皇上要瞒着我削藩,日子自然是算得刚好,怎会让人走了消息?”
春兰一手搭在红栏上,朝楼下抛了个媚眼儿,那巷外停下一辆马车,云起问道:“听谁说的?”
春兰悠悠道:“兵部员外郎,中书省李都事……来的人都道你家要倒了。”
云起笑道:“我家早就倒省个空壳子了,不劳那群五品的六品的大人费心。”
春兰又道:“给事中还说了,皇上要撤锦衣卫编制,你悠着点罢。”
云起这下才感到不妥了,颤声道:“什么?你可是听仔细了?”
春兰不答,似嗔非嗔地横了云起一眼,耍泼道:“这咋办呢?徐云起,你说好要娶老娘的啊,别到时又尽混赖。”
云起怒道:“说实话!大事儿呢!锦衣卫一撤,老子仇家满朝,估摸着也离掉脑袋不远了!”
春兰吓了一跳,意识到严重性,结结巴巴道:“就、就、那黄沂礼……黄家小公子……混说着混说着,哎哟徐正使诶,你是贵人,没事的没事的。”
云起摆手道:“好了好了,打住!大爷可没说要娶你,只说给你找个人家嫁了……”
春兰道:“都一样,你自个看着着办罢。”
言毕起身,竟是打算送客,**一刻值千金,忙着接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