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雪,倾洒在城南洛水之中。
淙淙而过的洛水,似乎并未对这绝美的月光有所留恋,竟是没有丝毫的停歇。这活泼的水流,使那如同银幕一般的月华,碎成了朵朵银花,片片银屑。
远远望去,水边有位身着淡黄色直裾深衣的公子,手执一只青瓷酒壶,似是微醉之态,他发上并未束冠,看起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应该是太学的某位学子,只是再看他眉宇眼眸,却满是异于常人的成熟、与骄傲。这正是向乡侯司马懿的长子,司马师。
司马师望着眼前潺潺的洛水,仰首举壶,朗声大笑起来,此刻他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作为家中的长子、长兄,他要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只有此刻,面对朗月星空、潺潺洛水,举酒痛饮之时,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变成了一个少年。
“兄台,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呀,还有啊,你喝酒却没有上好的酒器,岂不是浪费了这满壶的好酒呀?”
司马师略一愣神,回头望了望身后之人,他大约也是太学中的哪位学子吧,只见那人眉清目秀,面白如玉,声音更是极为温婉,如若不是因为那人穿着男装,司马师都快要觉得他是个女孩子了。此刻那人手中拿着两只酒觥,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这位小兄弟,你长的好像。。。。。。好像一个人。。。。。。”已然微醉的司马师,此刻神思飘渺,心绪激扬,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觥,添满了壶中酒。这种底有四足,上有纹饰的酒器,就是兕觥,早在商周时期流行一时,时至今日,早已算是古物了,不过用这兕觥饮酒,倒也颇有意趣。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司马师举起酒觥,一饮而尽。
“喂,兄台所说,和在下长的很相似的人,究竟是谁呀?”
那俊秀少年听了这话,脸上竟透露出一丝晕红。
“你说她呀”司马师醉眼朦胧,竟是难得的憨笑道:“她,应当是洛阳城中最美的女子。。。。。。最美的。。。。。。”
那名秀气公子听了这话,不禁眉头一颤。
——
津阳门的长街上,卫府的卫鸢小姐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不远处,接送护卫的府兵正在等候着。
“今天又是你们两个来接我呀。我哥呢?”卫鸢问道。
“曹羲公子邀请咱家公子,今晚去北郊邙山,饮酒赏月了,所以才派我们两个来接小姐回府。”两名卫府大公子卫烈的贴身府兵回答道。
邙山,是魏都洛阳的北面屏障,背靠黄河,南临帝都。从此处面南远眺,就能俯瞰到整个洛阳城,就连远处波光粼粼的洛水,也可以依稀尽收眼底。
远处,月色下的洛阳城,此刻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此刻尚未宵禁,那城中的三大市,还有二十四坊、各个长街之上,游人络绎不绝,均是车水马龙之景。
“夫子云,登泰山而小天下,以我之见,登此邙山,也别有意趣啊。”
腿伤刚刚康复不久的高珣,面对眼前美景,不禁发出一声感慨。
“不错,天下人皆曰,邙,亡人之乡也。可今日登临此处,竟没有半分死寂之气,倒是让人,愉悦开怀呀,哈哈哈。。。。。。”卫烈俯瞰着南面的洛阳灯火,感觉心胸开阔,不禁朗声大笑。
“有此美景,自当有美酒相佐,方才畅快!”曹羲拎起手中酒坛,说着就要取下酒塞痛饮。
“你急什么,这么好的酒,没有良器装盛,岂不可惜?”只见夏侯玄一把拉住曹羲,接着取出一只小木盒,打了开来。原来里面放置着的,是八只精致的兕觥。这兕觥,据说是父亲当年在东宫辅佐太子丕的时候,太子与众友宾宴饮时所用,后来太子便把它们赠予了父亲,本来一共有五对十只,如今里面却只有八只,父亲一向珍爱这些酒器,今日不知为何,里面却少了两只。
“这几只兕觥,颇为精致,一看便知是古物良器。”一向好学而喜爱古器的傅嘏,拿起一只酒器,爱不释手的把玩着,一时竟舍不得往里面倒酒,性情风流不羁的荀家少公子荀粲,半开玩笑的骂了傅嘏一句‘古痴’,众人中年纪最长的诸葛诞看着身边几个人嬉笑怒骂,只是微笑,并未言语。除了面对夏侯玄时有三分洒脱外,他对其他少年,总是如同父兄一般,对那几个年纪较小的好友充满着关怀与容让。
“来来来,我们今夜,不醉不归。”曹羲说着,就举起了酒坛,给众人手中的兕觥中一一填满了美酒。
只见那坛中酒浆已颇为粘稠,好似胶漆,一看就知是有年头的好酒。
“来,干!”
“干!”
“哈哈哈,好酒,曹羲,你偷了你爹的好酒出来,就不怕你爹打你呀?”荀粲一口就喝光了杯中酒,把空了的兕觥伸到曹羲面前,示意给自己倒酒。
“怕什么,我可算是个大人了,他怎么会随便打我。”曹羲平日里没怎么饮过酒,喝了两觥上好的美酒,两颊已然泛起晕红之色:“荀粲,你爹荀令君,是无与伦比的谦谦君子,你怎么一点也不学好,如此好酒?”
“谁说喝酒就不是君子啦!”
荀粲一边畅饮,一边笑着反驳。
“山君还小,不过,也可以少喝一点。”夏侯玄看了看盯着酒坛一脸好奇的于桓,笑了笑,给于桓的杯中也填了些许美酒。
“玄弟,咱们虽然一同出生入死过,但却还没有一同大醉过一场,这怎么行,来来来,诞今日,要与玄弟喝个痛快!”
诸葛诞见大家喝的畅快,也不禁酒虫大闹。
“哈哈哈哈,好,玄今日,就好好陪公休大哥醉一场!”夏侯玄举起兕觥,与诸葛诞酒器相碰,二人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