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几日忙来忙去,现在闲下来,正该去他们家中看看。
村中道路很好,时穿脚下瞪着一双牛皮快靴,崔小清则穿着一双木屐,带上全套首饰的崔小清走起路来,雅致的像一幅水墨画,她温婉的迈着小碎步,木屐踏在石阶上,走一路一路是音乐,这样的天气,如果再加上丝丝细雨,那就是画中人了。
不能不说,玫瑰园的兴建影响了村里的建筑风格,而时穿的作坊,以及早先的崔园时园等建筑,基本上都是石材建筑,影响所致,村里的乡民有钱了,便喜欢把自家屋子换成砖瓦石材,而宋代民居的建筑风格嘛——现代的日本乡居,就在竭力模仿宋代味道。所以整个崔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现代日本小镇一样,但它比日本小镇更古朴,更有那股中华的味道。
海州是港口城市,每年的季风以及由此而来的台风是大害,加上海州临近海边,海水倒灌导致土地盐碱化严重,所以过去的海州,农业人口并不多,如果不是海州茶叶市场撑着,这片地区并不富饶。而这一两年稍稍改变的是:时穿兴建的巨型作坊。
崔庄因为作坊而得利,村民们日子过得还不错。自玫瑰园兴建之后,村里的建筑变化最大的是屋顶,如今草帘式屋顶已基本不见了,因为它抵御不了台风暴雨,所以村民但凡有钱,先要换个防水水泥屋顶。这样一来,村内的建筑风格更像北海道海边渔村。
比如为了防止积水积雪,大多数民居的屋顶倾斜很厉害,快类似尖顶了。整个村落的屋子虽然带着典型华夏味道的方正,但红瓦石墙,石板街道,临街的窗户开得很小,厚重的石墙显得很凝重……这一切,更像现代风格的北海道。
清脆的木屐声踏在这样的街道上,怎一个诗情画意。
宋人的鞋底都是木制的,连快靴都是。基本上直到清代,在橡胶传入中国之前,最好的靴子底都是木头雕成,比如官靴,直到清代覆灭依然是“木底为上”。
制作木底的材料有软木与硬木,甚至还有银质鞋底——宋代最著名的银底鞋其实是一双高跟鞋,这鞋子也被指认为“裹脚”习俗的初始,它叫:“错到底!”。但其实,把这双鞋拿到现代商场里,路过的人会脱口而出,称呼它为“松糕鞋”。
时穿牵着崔小清的手,一路在街道上徜翔,一边挨家挨户的慰问伤亡团练,一边听着崔小清的脚步声,胡思乱想着鞋子问题……不知道在宋代发展高跟鞋,销路会怎样?银底松糕鞋都出现了,再稍稍变化一下款式,宋人会接受吗?
各类机械分发下去了,下面是给团练们寻找产品,按宋人的创造性思维,也不需要太费劲,只需要给大家捅破一个窗户纸,宋人会接过创造的接力棒,自动的发展下去……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黑了,该走的人家已经慰问完毕。时穿感到心情特别宁静,他就这样牵着崔小清的手,施施然的走进崔园——这就是大宋普通村庄的一天吗?
崔园里张灯结彩,不知在庆祝什么,自从进了崔园,崔小清很得很羞涩,而时穿这时已经明白了事态的结果,他坦然地牵着崔小清的手,走到了崔园正堂接受崔园仆人的恭贺,而后牵起崔小清的手,柔和地说:“你肯委屈自己,我欠你的我明白,我向你保证,在崔庄,没有人强过你。”
崔小清满脸红晕,温柔的点点头,回答:“话不能这么说,我愿意,我心甘情愿的。”
没有婚纱,没有结拜礼,没有贺喜的宾客,没有婚书,没有喜帖,只是借着崔庄剿匪成功的喜庆,不明不白的办了这样一场喜宴——在礼仪之邦的华夏,“婚”这个词格外神圣,大多数人一辈子只能办一场“婚”,因为按照《周礼》,续弦继室所行的礼节,也不是“婚”。
崔小清停顿了一下,接受了时穿的鞠躬,并回了一个礼,平静的回答:“官人无需歉疚,奴家也没有失去什么,奴家只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的分量,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更清楚自己不能像豆腐西施一样,蹉跎了岁月——奴家没那个本钱。”
说到这里,崔小清心里补充:其实黄娥也是个明白人。她若不让步,崔小清为了心中所爱,会坚持斗下去,即使失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损失——她本来就是一个被家族抛弃、无依无靠的孤女。没有时穿出手,也许早被海州的浮浪子掳回家中做妾了。如今,院门口那块大石头就是证据。
真这样下去,斗来斗去大家都没好结果。而黄娥退让一步,回避到城里;崔小清得偿所愿,不再纠缠身份的细微差异,反而是两相得利的最好结果……
所以,即使没有“婚”礼,即使没有满堂的宾客,即使这场结合不能声张,崔小清心中也充满甜蜜。
这是最好的结果。
一瞬间,崔小清眼前掠过了无数童年回忆,她饱含这两眼的泪水,心中呐喊:今天我嫁了,我把自己给了这个男人,真好。
这个时候,墨芍姑娘一身绿衣,捧着一杯茶走到两人面前,恭敬地行全礼,口称:“恭喜崔姑娘了,还请崔姑娘……崔姐姐接受我这杯茶。”
崔小清毫不犹豫的端起茶碗,时穿赶忙阻止……古代女人间的敬茶礼可不是随便行的,在婚宴堂上,敬茶礼是有讲究的,那是妾室给正妻行的礼节。
“这是怎么回事?墨芍,你来凑什么热闹?”
第298章 洞房花烛
墨芍深深鞠躬,白瓷般的脸庞逐渐退去红色,显得很镇定:“哥哥,奴家跟娥娘妹妹不一样,奴生性喜静不喜动,奴喜欢小门小户的农家生活,见到人多喧闹,不免恐惧……”
看来,桃花观被拐一事,终究在墨芍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烙印,她变得有点孤僻,有点怕与人交往,怕去人多的地方,怕跟人打交道——这种症状,更确切的说是“自闭”。
“哥哥眷顾我们,从桃花观出来,一起照顾我们两年,衣着唯恐不鲜丽,饮食惟恐不周详,还给我们请老师教导我们读书识字,三五不时地还陪我们出去踏春游玩,为了让我们有个依靠,还把我们列入族中给我们名分……哥哥为我们做的这一切,墨芍都看在眼里。墨芍在桃花观时,常觉得这天底下已没有我等的活路,混没想到自己也能有几日逍遥。
哥哥,除了哥哥外,妹妹到哪里找哥哥这样疼爱的人,想到终有一天要离开哥哥,墨芍只觉得痛彻心腑,若真到了那一天,墨芍不如去死!
哥哥,墨芍与娥娘姐姐不一样,娥娘姐姐有父兄有姐妹,由不得给人做妾(成为贱籍),墨芍家在荒僻山村,爹娘老子也许一辈子不知道山外面的情景,更不知墨芍的生死……“
墨芍膝行两步,把茶碗举得更高:“哥哥,墨芍是什么身份,自己明白,哥哥虽然再三抬举墨芍,但无哥哥搭救,墨芍也许在某个勾栏瓦舍与人弹琴作乐,或者在某个大户人家做牛做马,墨芍今日的身份全来自哥哥,贵贱也就是哥哥一句话。
哥哥教我们一身管家的本领,可想到今后要去大户人家,墨芍禁不住浑身发抖,我等这样身份,即使有了哥哥的竭力包装,但哪有大户人家,肯与不知底细的人结亲?哥哥想着我们嫁妆丰厚,以后必不受夫家腌臜气,可是看看素珍姐姐吧!
素珍姐姐论文才论相貌胜墨芍百倍,而罗家原本穷困,素珍姐姐万贯嫁妆,难道不丰厚?如今又是什么情景?想到整日要应付妯娌的讥笑,婆婆的刁难,以及面对无数陌生人,墨芍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知哥哥仁厚,听了我这话儿,或许会寻找温饱之家,让我们去做个当家主事的主妇,可是哥哥,温饱之家难道事少,看看顾三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看看豆腐西施,她那次嫁人选的不是殷实之家,且家中没有亲眷牵扯,这样的人家拿出来,谁不说是好婚姻?可豆腐西施的日子,怎能算可好?
哥哥,墨芍这一身本领,唯有在哥哥面前使得开,天底下,唯有哥哥不在意墨芍的原来,也唯有在哥哥身边,墨芍才得以呼吸自如。墨芍只认哥哥,哥哥若是可怜墨芍,与其将来让墨芍面对不可测的命运,不如哥哥今日收纳了我,哥哥,慈悲啊。“
“唉!”时穿常常一声叹息:“我选择的人家,怎可能让你不快乐呢?所有的‘结果’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自然会给你们挑选最好的结果。
咦,你所见到的豆腐西施、顾三娘、褚素珍……,都只是万千花朵中的一朵,她们的婚嫁结局并不代表全部,更多的人正生活在皇宋的灿烂之下,快乐着,幸福着——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的。“
墨芍说出刚才的话,似乎用尽了力气,她再无辩驳,只是跪倒在地上,反复喃喃:“哥哥,可怜一下墨芍吧。”
时穿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吧,我答应你——你这样子,给姐妹们开了很坏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