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连彪是穿着罗衫坐着大车回来的。
白放着挂着竹帘的车厢不坐,同车夫一道坐在车辕上,腰间的金三事儿和五六个荷包钱袋儿沉甸甸地露在外头晃晃悠悠,大日头底下,金灿灿地直晃人眼。
再一看,车旁还跟着个穿着合身夏布衣裳的小厮。
低头垂手地听着呵斥,倒是似模似样的。
从崇塘一路招摇到周家湾,五六里的路程生生走了一个多时辰。
不等他到家,消息已是传遍周遭村落了。
其实若说以往,秦连彪还真不值得人说道。
可从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打之前黄阿婆如何如何苛待媳妇儿一事儿传扬出去,这一家子就成了十里八村的谈资了。
黄阿婆的风评本就不算好,这一来更是成了崇塘周遭恶婆婆的典型,一脚一脚被人直踩进了泥地里,怕是再翻不了身了。
连带着喜鹊都在婆家受气,嫂子弟媳联起手来挤兑她。
旁的不消干,只拿话儿去奉承自家婆婆,话里话外却是可怜袁氏没落到个好人家,这样受婆婆的磋磨。
气得喜鹊跑回来把黄阿婆大骂了一通,结果连带着喜鹊的名声都不好听了。
至于秦连彪,更是说什么的都有,自是没甚好话儿的。
却没想到还当死在外头了的人还能回来,更这样气派,怎能不傻眼。
秦连彪大模大样地坐在车辕上,眯着眼睛看着一路上同他搭话的乡邻,下巴朝天。
有见机快的眼珠子一转,已是立马跟着大车作揖喊了声“彪哥”,又道:“您这可是达了呀,下回再见说不得就要称您一声秦大爷了。”
秦连彪看着那个一打眼比他还老相的乡邻一点头,甩手出去就是一把铜子:“拿着吃茶,就不多陪了,我还赶着家去给老爷子上坟。”
说着话儿的工夫已是看到了周家湾村口的那棵大树了,忙催着车夫快着些,那小厮也扶着车厢跑了起来,留下一地的烟尘。
之前还奉承着秦连彪的那个马屁精却是看着尘土中远去的马车大啐了一口,冷哼一声,才弯下腰把撒的七零八落的铜子捡了起来,看得旁边嗤笑声不断。
而秦连彪自是不在意这许多的,以往进进出出的,他从来都是还未走到周家湾就厌气,
明明姓个秦,凭什么要在周家人的地盘讨饭吃受那腌臜气,这回却是一看到那棵大树就止不住地开始得意。
大车停在家门口,秦连彪刚跳了下来喊了声“娘”,就指着小厮把车上的三牲纸马抬下来,连院门都未进,抬起脚来就直奔后山去了。
那小厮跟在后头,“吭哧吭哧”来回几趟才将一车的祭品搬上山去,又是猪牛羊大三牲,又是五六坛上好沧酒,还有大捆大捆的纸马。
黄阿婆头先看到秦连彪回来了还大哭大笑,他就知道他儿子有菩萨保佑,怎么可能出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