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连规矩都不懂”、半跪在地上说话的年轻“军将”不是顾渊还能是谁?
只是他带来这轻飘飘一句话,就如同是惊雷一样,炸开在东平府冬日的朗朗晴空之中。
一时之间,大元帅府位高权重如黄潜善,巧言善辩如汪伯彦,亦或者是真正领军的杨沂中、还有后军统制张俊都愣在了原地。这些如今元帅府的大员们几乎是震惊地望着这年轻人,并且消化着他带来的这个惊人消息。
“城里那位官家这就禅位了?和他那父亲一样?”
“这么重要的消息,怎地会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叫这么个不知来路的家伙带出来?”
“汴京被围得跟铁桶一样,不就只能靠这些武人来传递消息么?顺德帝姬就在此处,真假虚实一问便知!”
所有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赵璎珞更是止不住的震惊!
她几乎本能地按住腰间长剑——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再清楚不过!自己那懦弱的父兄在汴京最后一夜,只是在宫中枯坐着,以泪洗面,怎么有这等魄力,将手中权力和锦绣江山就这样扔出来。
更何况,这位顾参议,压根就没有进过汴京城,又从哪里来的官家口谕!
这就是在彻头彻尾的假传圣旨!
这个顾渊,当真是野心勃勃!偏偏胆略和他的野心也一样大!
如今这大元帅府人心惶惶,唯一对收复汴京有着执念的宗泽被扔到了前线,剩下的都是一群残败之军和地方知府。他们忽然听闻汴京城破,便全都聚集在康王这位唯一的宋室血脉身边——谁敢说自己心底最深处没有那么些隐秘的想!
谁敢说自己不是在等那么一日!等这位康王登上大位,而自己也跟着一步登天,完成盛世之中常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路!
所以,顾渊这话,哪怕漏洞百出,哪怕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矫诏,却就是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戳破这层窗户纸。
直到最后,汪伯彦才咳嗽一声,似乎也是打足了腹稿,缓缓开口:“……这等大事,岂能空口而论。这位……少将军手中可有什么凭证……”
“自然是有!”顾渊硬着头皮,大声对答,“我这里有官家的衣带诏为证!”
顾渊说着,从怀中抽出一条脏兮兮的衣带,上面确实用血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字:传位于康王构……
“城破那日,官家眼见汴京四壁陷落,知大势已去。可官家不忍弃汴京百万军民独自逃生,又不愿让自己落入金人手中,让我大宋投鼠忌器,故断然决定,传位于康王殿下!”他一面低伏在地,手上捧着那轻飘飘的衣带,嘴上却依然说个不停。他甚至都有些佩服自己这信口胡说的本事,将根本是莫须有的事情说得有如自己在场亲见一般。
“……官家说,汴京既破,人为刀俎,己为鱼肉,怕是不知要做多少身不由己的事情。所以,今后无论金人立何人为帝,亦或者之后汴京再传来什么消息,都不再是他自己本心。按照官家所言,自汴京陷落那一日起,殿下便已经是这天下之主,担负山河之望!”
顾渊这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倒是将周围的文武官僚说得有些动容。只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所谓衣带诏完全是昨日突发奇想所作,写得潦草不堪,甚至有些笔画还做了简化,其实根本瞒不过这上上下下官场沉浮的老家伙们。
汪伯彦走上前,瞪着双老眼,费了半天劲方才分辨出来这所谓衣带诏上究竟写了什么,并且飞快地得出一个结论——这绝非那位同样在书法上有相当造诣的赵恒所写!
可他捧着这所谓的诏书,与在场众人一番展示,在场一众文武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