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人负剑而出,一步一步走到阶下,摘下白纱幂篱,露出那张白皙的冷漠脸庞。
戚慎微说:“是我。”
像是一道焦雷打在所有人头顶,阿芙愣住了,乌江镇的百姓也愣住了。孟父震惊地问:“私相授受的是你?”
“是我。”
“夜半跳墙的是你?”
“是我。”
“红被翻浪的也是你?”
戚慎微这回沉默了,可他只停顿了一会儿,道:“是我。”
“戚仙师,你怎么……你是修道之人啊!”
孟家族长敲着拐杖,痛心疾首。
四下哗然,举座震惊。戚慎微向阿芙伸出手,淡淡地问:“走么?”
他的语气那么平常,像是邀请她去绿水塘子边上散步。可谁都知道,此去,便再没有回头之路。
阿芙怔了许久,忽然回过神,提起裙子,向他奔了过去。两只手牵在一起,彼此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像被火苗舔舐手心,心脏在腔子里颤抖。可是谁也没有放开手,戚慎微牵着阿芙,步入山海般的人群,乌泱泱的人头恍若潮水分流,让开一条道儿。那两个人艰难地向前行进,渐渐有人高声叫骂,渐渐有人扔出烂菜臭蛋。
“狗剑仙”、“淫道士”……骂声此起彼伏,不堪入耳,鸡蛋砸在戚慎微脸上,污黄粘腻的蛋液沿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流淌,戚慎微眼也不眨,一步步,带着阿芙,离开了这里。
冬天的林子秃了叶子,枯褐色的树干有种说不出的肃然。他爹这个人,身上沾一点儿脏能要他的命。他爹把他娘带到水塘子边上,让她背过身,不许回头,然后脱了衣裳,下水洗澡。身上全是臭蛋烂菜的味道,他爹的脸色很差劲。
“戚道长,”阿芙捂着眼睛道,“你又救我一次,放心,我知道你是情急之下才说是我姘头,我不会赖着你的,我们就在这儿分别吧!”
那边安静了很久,才传来男人清冷的嗓音,“你不害怕么,孟姑娘?”
“你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
阿芙道,“怕啊,当然怕。”
“那为何还要自毁名节拒婚?”
阿芙叹了口气,道,“你刚刚也看到了,那个满脸横肉,猪头猪脸的周老爷。你想象一下,他一脸淫笑地脱掉你的衣裳,喊你娘子,你还要同他同床共枕,给他生娃娃……算了,你不用想象他碰你,你只要想象一下被我轻薄了,你觉得如何?”
戚慎微:“……”
“有些事情不做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阿芙说。
那边又不吭声儿了,阿芙试探了喊了几声,戚慎微终于回了话儿,“孟姑娘,你说过我是你的福星。”
“是啊,我说过。”
“嗯,”戚慎微道,“我是。”
“是是是,”阿芙莞尔,“您是我的大恩人!”
“孟姑娘,你说过你要娶我做压寨郎君。”
“这事儿您还记得啊,”阿芙尴尬地笑,“我只是那么想想,我还想上天摘月亮呢。”
“嗯,”戚慎微的声音平静又清晰,“我嫁。”
阿芙猛地回过了头,眼睛透过指缝儿,望见冰塘之中那个上身赤裸的男人。他背对着她,乌黑的发丝泼墨一样披在肩后,雪白的肩背墨黑的发,恍若一幅信笔勾勒的山水画。
“戚道长,你……你说笑吧?为什么……”阿芙结结巴巴地问。
戚慎微回过头,淡然的眼波落在阿芙身上,“因为有些事情不做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还有,”他最后补充了一句,“闭眼,回头,不许看。”
阿芙合拢手指,“戚道长,你是不是早就喜欢上我了?我貌美如花,沉鱼落雁,让你动凡心了?”
塘里的男人显然哽了一下,道:“不是。”
“那就是因为我心地良善,知书达礼,你被我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