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几乎下到底部,才住了脚步,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个见面礼:“戚楚,见礼了。”
“平王安好。”周兰木也拱手向他回礼。
白沧浪也学他拱手:“喂,你还记不记得我?”
“自然记得,白大侠是无双侠客,了不起的人物。”戚楚微微抬起了下巴,笑道,“几位先同我回去罢,小红传信来让我带你们过七十二关,若非如此,我还不知道你们来得这么快。”
语罢,他便径自转身上行,居然把最容易受伤的后背毫无防备地露在了几人面前。
离恨天城墙以后,是整个中阳的禁区。相传当年始祖皇帝攻南疆,南疆用巫术邪法使得大印死伤无数,流血漂橹,最后迫使刚刚建立的风氏王朝求和,修建了离恨天,彼此约定双方不侵对方领地半步。
直到多年前平王南退,离恨天才变成了东南与大印的分水岭。
越过离恨天城墙的下行路上,竟有一截矮城墙直接接了过来。说是矮城墙,也只是与离恨天对比起来矮了些而已,在城墙之上的道路中行走,两侧还可以隐隐约约看得城墙下星点的房屋,大概是东南居民所住之地。
这道矮城墙很长,走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平王的府邸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就算三人见惯富贵人家,也不禁心中暗叹。
这平王府修建得当真如同一座宫城一样,除正殿外,两旁辐射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小宫殿,在城墙之上看隐约有些壮观。迎面的正殿以整块极大的白玉为牌,刻有一个“波烟玉”,虽贵气,却并不庸俗,只是除了正殿以外的宫殿大致都以黑白两色为主调,看起来有些凄冷。
波烟玉殿极大,戚楚刚一走进便有约十数名宫女为其推门撩纱帘,而后悄然退去。波烟玉殿正中央有一汪圆形的泉水,殿顶上照太阳与月亮的轨迹镂空,恰好使得白日映日影,夜间看月影,精妙无比,倒别有一番情趣。
戚楚在泉水旁一张石质椅子上悠然坐下,刚探手想要取泉水边缘上所置的茶壶,白沧浪便一剑刺了过去。
楚韶没想到白沧浪会做如此动作,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周兰木却只是微笑着兴致勃勃地看着,仿佛面前的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戚楚则更加冷静,他连去探茶壶的动作都没有停下,转眼间剑已近了他的身。
剑气甚至激荡得戚楚额前几缕发丝晃了晃。
无数根银针突然从戚楚空无一人的左右两边飞了出来,密集到居然生生压住了白沧浪的剑气,白沧浪却没有太过惊讶,也没有举剑再攻,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撤剑后退几大步,银针反射着光亮哗哗啦啦在地上落了一大片。
“诸位——喝茶——”戚楚伸手示意众人在他面前的众多石桌石椅上随意落座,笑容的弧度半分都没变。
“果然,”白沧浪轻勾嘴角,破天荒地礼貌了些,“平王殿下一向谨慎,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无妨。”戚楚冲他一点头,娃娃脸上的笑容中满是真诚,“我武学功底太差,不得不走些旁门左道,让真正的高手见笑了。”
“不如来聊些正事罢。”周兰木倒是不客套,落座后顺手便取了杯子喝茶,喝茶是他一向热爱的事情。
“自然,”戚楚道,“兰公子的笛,吹得可谓极好——”
“殿下的琴弹得也好,”周兰木随手把杯子搁在一边,笑得很真诚,“您处心积虑地想把我叫到东南来,到底意欲何为呢?”
“得知你要造反,我可高兴坏了,”戚楚不慌不乱,却没回答他的问题,“戚、卫二世家挟天子令诸侯做得得心应手,我看得极为不顺眼,想把他们拉下来罢了。”
“殿下手握东南权柄,说到底是不缺那一张丹书铁券的,殿下究竟想要什么?”周兰木面上表情颇为玩味,“东南蛰伏多年,公开与中阳为敌,不怕一夕之间便将多年的安稳分崩离析吗?”
“分崩离析,”戚楚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努力思考,“这个词恐怕是世家如今该担心的事情,他们本就抢了小皇帝的权柄,让他们送回去,不是民心所向么,兰公子都不怕,我怕什么?”
“我听人讲,殿下姓戚,恐怕不仅是因为老平王罢?”周兰木却不回答他,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温柔的阴影,“传说殿下也是戚氏的世家子弟,不知传言真假?”
戚楚看着他:“戚氏子弟众多,我母亲不过是江湖女子,没听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兰木看着他,缓缓地说:“戚公子嗣众多,除了嫡出一系和附庸的几个人,其他的……不知殿下来东南之前过得怎么样?”
“兰公子好懂人心,”戚楚目光莫测,良久才抬眼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你说了这么多,大抵是想问我与世家到底有什么仇,判断我是否会临阵倒戈罢?”
周兰木不答:“殿下岂不是更懂人心?”
戚楚拈着手中的杯子,良久才冷不丁地说道:“我少时……的确是戚氏子弟。”
他抬起眼睛来,很真诚地道:“只是我母亲是戚公一夜风流的对象,哪里比得上如今的长公子?母亲死前,叫我去寻戚昭认亲,他认了,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少爷生活。”
“可我后来才知道,戚昭那个老色鬼,半句我的话都没信,竟想要嫖他的亲生儿子。我废了好大的力气逃出来,却又被卫叔卿抓了回去,戚昭被我坑得挺惨,这两人一合计,把我送出中阳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