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生在三伏天里,酷暑难当,张鸿恩从婆姨手上接过小娃娃,顾不得抹一把满头满脸的汗水,捧着土布包裹着的襁褓,对着刚出生的二小子左瞧右看舍不得放手。农家多喜男丁,孩子又生得浓眉俊目,是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娃娃,也难怪张鸿恩乐得合不拢嘴。
这个当父亲的安分守己的农民并不会想到,此刻在他怀里闭目恬睡的小娃儿,有朝一日会横刀越马,在战场上威风八面,成为改朝换代后那一个“*”里的著名悍将,深得中枢的倚重和宠信,只是他不惜献出忠心和生命捍卫的“*”,最终却以很不光彩的形式,黯然退出了大陆的历史舞台,而他的誓死效忠,也随着失败者的历史,成了一段是是非非的尴尬记录乃至罪孽,他在父亲的晚年给家人带来光耀门庭的莫大荣耀,不久之后,这份荣耀又随着政权的更迭,变成了倒霉的阴影,笼罩在大陆的家人头上多年挥之不去,还连累他的几个亲人先后送了性命张鸿恩因受儿子张灵甫的牵连,于1953年土改期间自杀身亡,张灵甫的幼弟张安忍(阁麟)和女儿张(高)慧君则在*中自杀身亡。。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节东大村北门的张家(3)
此时的张鸿恩当然不可能对四十多年后的祸福未卜先知,他只顾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之中。
张家兄弟的下一代,孩子取名与字全都以“麟”字和“甫”字结尾,张鸿恩便顺着这个名号,给儿子取名钟麟一些资料和出版物中误作“宗灵”或“仲灵”,皆系音误,张灵甫除原名钟麟外,并无其他别名。,字灵甫。
这个张家的二儿子,就是本书的传主——张灵甫。
二
张灵甫的童年生活很少见诸文字的记载,有的话也仅是只言片语:“幼时与村儿嬉戏,习战阵,自任指挥,授以作坐进退之方,率能中矩。朋辈中偶有龃龉,经片语折中,罔不立效。……迨入学,聪颖异常,每试辄冠同曹。”《张灵甫“烈士”传》 台湾 “国防部”史政编译局编 1959年。
寥寥数语所浮现的一鳞半爪,仿佛是一张曝光不足的老照片,影影绰绰的画面,人物面目一片模糊,只有当他家人的片段回忆串联起这些吉光片羽,已经斑驳淡去的影像轮廓,才渐渐地清晰起来。
张灵甫的童年时代没有享受到多少的母爱,母亲靖秀英在他大约五六岁的时候就撒手离开了人世,留下张灵甫和哥哥张秀甫小兄弟俩成了没娘的孩子。直到好多年之后,父亲张鸿恩才续娶了继母滕氏,继母过门先后生下了两个孩子,张灵甫从此多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张翰麟和张阁麟,其中大弟弟张翰麟后来因肺病早逝,幼弟张阁麟比他小十多岁。所以他家成年的其实是兄弟三人。
在那个年代,一般农家的孩子不大会有什么时髦的玩具来陪伴童年,所谓“幼时嬉戏,多习战阵”,不外乎是小男孩们喜欢的官兵打强盗一类的游戏。既然能够自任指挥,看起来张灵甫在游戏中时常扮演一个一呼百应的孩子王的角色。与同龄的孩子相比,他身高马大,话虽不多却说一不二,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摄人威势,令别的孩子不得不折服,真要干起架来,一般也吃不了亏,游戏的结果,大抵是他这一伙人大喜而令别的孩子眼泪鼻涕大放悲声。也许就是在这类以拳头说话的好战儿戏中,他的小小心灵已经沉浸在令行禁止、敢作敢为的*之中,初次尝到了好勇斗狠的胜利喜悦。
可以想见,靖秀英去世之后,张鸿恩起初几年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还得照顾田里的庄稼,也实在腾不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对幼儿多加管教,只能让他们像野草一样在田野村头自生自长。儿童心理学家说,一个人童年时代来自母亲的教育和影响,往往会在他的性格养成上留下最初的烙印,可是对张灵甫来说,由于生母的早逝,母爱慈仪几乎是一种空白的情感,母亲对他的影响几乎乏善可陈。
小男孩没娘管教,老是野在外面打架胡闹也总不是个事情,好在这个时候张灵甫已经到了该认字读书的年纪,张鸿恩便让儿子开始接受启蒙教育,一来可以让他多识几个字,二来也可以每天关他几个时辰,让他把时间花在读书上,总好过放任在外闯祸。
村里的孩子们到了求学的年龄,大都就在村子的私塾里开蒙。那时乡村私塾的科目,无非是读些《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之类的启蒙读物,稍大一点的再背些《论语》、《孟子》等经书。一般农家的孩子认几个字粗通文墨之后,也就不再继续读书,开始跟着大人们下地干活,重复他们父辈的命运了。
张鸿恩的秀才哥哥本来就是兼教私塾的,张灵甫起先读书不用去外面上课,每天只跟着伯父学就行了,所以他最早认字是从伯父那里学来的。张秀才有个名叫王朝宾的同乡朋友,也是个秀才,人称六先生,他是村子里专职教私塾的先生,村里的读书人多出自他的门下,他时常来找张鸿儒串门。这位六先生喜习王羲之的字,写得一手好书法,张灵甫后来迷上书法,很有可能是从小受了这位爱好书法的私塾先生的影响。
张家到了张灵甫这一代,比他们的上一代人丁兴旺得多了,他自己家兄弟三人,大伯家有三个堂兄,叔伯兄弟们加在一起有六个之多,他在其中排行老五,后来乡人也称他五老爷。张灵甫的兄弟们,除了堂房大哥张德甫和三哥张致甫后来在西安的政府里任职之外,其余的人也都和父辈一样,在乡下和西安或务农或经商。
第一节东大村北门的张家(4)
在张家小兄弟几个中,张灵甫从小读书就显露出颇高的天分。一上私塾,他的兴趣就开始转移到课本上来,玩闹的野性收敛了不少。那个时候他年纪还小,四书五经读得半通不懂,却能过目成诵,还特别喜欢课本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散课之后,他有事没事就会掏出笔墨纸砚来,按照六先生的教法,在白纸上依样画葫芦,一画就是大半天,颇有定力,连院子外面其他孩童的嬉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具有吸引力了。大人们都说,钟麟读书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从顽童变成了书童。六先生更是喜欢张灵甫读书的聪颖和这股子执著认真的劲头,直说儒子可教也。
既然有可造之资,张鸿恩就决定不妨让二儿子再多读几年书,在张灵甫读完私塾大约十岁的时候,他把儿子送进了长安县高小。说是县高小,因为西安的半个城也属于长安县管辖,其实学校就在西安城里。城里的小学与乡村的私塾大不相同,当时西学东渐,高等小学堂比村里的私塾新派得多了,校园课室像模像样,学习的科目除了背古文打算盘,老师还教授一些新鲜的科学知识,好学的小学生张灵甫既新奇又有趣,每天上学读书就更加兴致勃勃了,他的学业也越来越出色,还曾经在全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