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头也没回地往村中深处走去。
林旦犹豫不定,唐荟可急了,这人拿了自己银子,那当然得做事,拉着林旦二话不说跟在他身后。一旁还没完全走尽的村民,手上指指点点,口里也叽里呱啦地说着:“离这两个外乡人也得远点,不然要沾上晦气。”
黄昏逐渐落下帷幕,一道道炊烟从各家房屋中飘出,广袤的土地上,就是这样一簇簇的村落构建起了荆州,并且养活了江陵城。林旦深吸一口柴火气,情不自禁地说道:“这就是人味!”
三人没走多久便在一处简陋的房屋前停了下来。
少年若有其事地从怀中掏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挂在腐朽的门上的那道铜锁。在林旦看来,这门锁与不锁差别不大,一推便倒,但毕竟是别人家,他也就没多嘴。不过这扇木门虽已破旧腐朽,但上面却贴着崭新的门神画像,二神坐在桃树下,袒胸露腹,虬髯虎须,头上长角,手执桃木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进了屋里,除了堂屋正中摆着一张与这门年纪一般大的方桌外,空无一物,是实实在在的家徒四壁。
而屋子里更是连油灯都没有一盏,一入夜便只能睡觉歇息,对少年来说,这样的日子他早已习惯。唯一不同的就是今日多领回来两个人到家里,反正白拿的银子他没理由不要。
“自己找地方歇脚吧。”少年坐在桌子上,抖落脚上从田里带回的泥土。
林旦揉着肚子,向少年问道:“喂,你这没吃的吗?”
黝黑的少年露出狡黠的笑容回答道:“有啊,不过得另外加钱。”
唐荟一个没忍住,拳头都快抵在少年脸上了。把林旦都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自己这徒弟干劲这么足的时候,忙把她拉回来。
少年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丝毫不怕这个气势汹汹的少女会对自己做什么。反正他早就想清楚了,自己就烂命一条,生无可恋,死不足惜。要不是怕痛,早到阴曹地府去了。更何况,少年看这两个人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缺钱的主儿,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一回,能多宰点就多宰点,抢到手的银子够他不出工十天的饭钱了。
林旦好生劝解唐荟,“反正兜里钱还多不是嘛,就给他一点又怎么样,你看这屋子,连个板凳都没有,就当做善事了。”
林旦这是没当过家,不懂“钱难挣,食难吃”的道理。唐荟又拗不过他,只好又从怀里挤出一点点碎银,伸手递给假装没在看两人的少年。
少年飞快地溜到唐荟身边,只看得见他拿走碎银的手臂残影。
“不过我先说清楚,家里面只有些糙米,吃不惯别赖我身上。”少年欢天喜地地往后屋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清点手里两次拿来的银子,甚至放嘴里咬了咬。
林旦蹲在墙角,他不想一屁股坐在这满是尘土的地上,心里想着这少年也太不讲究了,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也不知道打扫下屋子。倒是唐荟看得很开,拿包裹垫在底下坐着休息,两人都靠在墙根。
没过多久,少年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米饭走了出来,本就黝黑的脸上又黑了几分,像是被烟熏火燎弄出来的。
林旦闻到米饭香,忙凑到桌前,唐荟也早已饥肠辘辘,一同前去。
少年将盛着米饭的盆放在桌上,可是却没有碗筷。眼见少年伸手便要往盆里抓去,唐荟一把抓住少年的手,稍一用劲,翻转了过来,手上还沾着不少田间的泥土,指甲缝里更是遍布黑泥。
唐荟直拉着他的手往后屋他做饭的地方走去,看见一个水缸后,拿放在里面的半扇葫芦舀起水来淋在他的手上,并用力揉搓着他手上每个藏着污泥的缝隙。
林旦不知发生了何事,生怕唐荟对这孩子动粗,忙跟进后屋,见她只是想给这少年好好洗干净手,这才放下心来。
可少年始终在挣扎,特别是当唐荟要给他洗干净手时,上下暴跳如雷,即使手腕被捏得通红,可少年依旧不停歇。
终于是给唐荟惹生气了,一瓢水泼在少年脸上。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原地。
反倒是林旦不知所措了,他哪知道自己这徒弟为什么突然闹这么一出,自己又不好上前劝,劝谁?
“你到底要干嘛!”少年歇斯底里地朝唐荟怒吼道。
唐荟甩开抓住他的手,继续一瓢水泼在他脸上,而后替他揉搓脸颊,洗去脸上的污垢泥土。尽管少年上身衣物已经湿透,但唐荟手上动作并未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