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渐渐停息,池塘中堆成了尸山血海,他们三人被尸堆包围。番子们从回廊中走出,踏着刺客残破的尸体和鲜血缓步向前。这是人间最惨烈的地狱,但百里鸢无动于衷,她的面孔仿佛被冰雪凝冻,目光漠然如视无物。
夏侯潋刚松一口气,百里鸢的身后忽然冒出更多的黑影,一张张没有表情的白瓷面孔从雪雾中显现,他们手中的长刀凝着薄薄的冰霜,犹如霜雪之刃。夏侯潋三人和番子一同举着刀慢慢后退,他们的对面,废墟中鬼影一般的刺客架起弓弩,凝着寒光的箭尖对准三人的眉心。
“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夏侯潋咬牙道。
“因为这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
沈玦冷笑,“所有的刺客都在这里了吧,这是请君入瓮,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少爷,有法子没有?”
夏侯潋问。
“有一起死的法子。”
沈玦没好气地说。
刺客越来越多,颓圮的门墙后面、枯死的花藤背后、塌了一半的月洞边上……刺客沉默地注视夏侯潋三人,像盯着尸肉的秃鹫,等待着猎物的最后一息。
“哥哥,”百里鸢在静寂中出声,“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来。”
持厌静静看着她,没有动弹。
“为什么?”
百里鸢望着他,“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我要完成住持的心愿。”
持厌说。
“那我的心愿呢?”
持厌沉默了。
百里鸢忽然笑起来,“真可惜啊,持厌哥哥,你爱那么多人,唯独不爱我。”
她的笑容分明透着哀伤,却一寸寸变得狰狞,“好,持厌,你听着,雪山杀场是我百里鸢精心为你们布置的杀场,即便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抵挡千军万马,也绝对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持厌,等你死后我要把你冻在雪巅,我们将永远做伴,死也不会分开。夏侯潋,我要将你的尸身带到南海挫骨扬灰,你和你的哥哥永远不能见面!”
“你疯了,百里鸢,”夏侯潋道,“你的报复毫无意义。”
“是么?”
百里鸢的嘴角藏着讽刺,“夏侯潋,我还没有说完,你知道我对沈玦的处置是什么么?沈玦,我不会杀你,你会活下去,和我一样,一个人活下去!”
夏侯潋蓦然一震。
他转过眼看沈玦,那个男人立在他身边,侧脸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没什么表情。雪花落在他的眉间眼上,像蒙上了一层哀霜,他整个人是冰雪凝成的,连眸光也被冻住。
“看我做什么?”
沈玦睨了他一眼,转过头。
“少爷……”夏侯潋喃喃。
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如同干涸的田地,皱皱巴巴。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么?”
沈玦垂眸拂了拂静铁上的雪花,“对我来说,最大的惩罚不是死,不是挫骨扬灰,是你死了,我活着。”
“你的手臂是你自己划的?”
夏侯潋问,“为了解麻药?”
“嗯。”
“……”
夏侯潋望着满世界的雪白废墟,血色池塘也被白雪重新覆盖,死去刺客的断肢残骸结上苍白的雪霜,无神的眸子里映着辽远的穹隆。飘扬的雪花中他闻见人血的味道,在他残酷又短暂的岁月中,这腥甜味追随他到如今。
“少爷……”夏侯潋扯了扯嘴角,“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和我们不一样啊,我们这些人,死了就死了,埋骨荒野也没什么。可你不同,你就算死也要躺进金漆玉裹的大棺材,吃供奉受祭拜,热热闹闹的,怎么能和我们一样,死在无名之地,做无名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