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冷千山死死拽住辔头不放,哲霖挥鞭来抽他,他也不闪避,“殿下完全被这姓袁的小人蒙蔽了!要谋害殿下的是他——他还要借殿下的手谋害万岁。他居心叵测,殿下再继续听信他的谗言,会祸国殃民的!”
“满口胡言乱语!”哲霖侧身挂下马来,一掌切在冷千山的肩头,卸脱了他的肩关节,“殿下坐好!”他全力挥鞭,跟着猛一拉缰绳,骏马一声悲嘶立了起来,接着撒开四蹄,直朝凉城守备军的队伍里冲了过去。那些兵丁或忙着和康王府的家丁交战,或在后面预备支援,骤然见到狂奔的骏马,都呆住。而转瞬之间,已经有十几人被马蹄踏倒,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在哲霖听来却像催促他奋进的号角——是的,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他一定要在今夜成就大事!便驱马疾奔,霎时到了街道的尽头,此去皇宫已不远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又有百十名擎着火把的士兵跑到了跟前。
“殿下请低头!”哲霖道,“臣带殿下冲过去!”
“好!”竣熙方才答应,忽然又惊道,“咦,那不是司马元帅么?怎么会是司马元帅带兵?”
哲霖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却不能告诉竣熙,只有催马向前。可是司马非已经大踏步地走上前来了:“袁哲霖!你这奸险小人!你要带殿下到哪里去?”说话间,已经把大刀一横,堪堪扫在马腿上。那畜生吃疼,再也跳跃不起来,竣熙、哲霖双双落马。
“司马元帅!”竣熙怒道,“怎么连你也是非不分?”
“殿下!”司马非道,“老臣的确曾经是非不分,一心只想和冷千山斗个高下,结果被袁哲霖这奸险小人有机可乘——他不择手段、狠辣无比,殿下要是还相信他,只会有更多像我那勤儿一般的无辜之人继续受害。而朝廷上下也会鸡犬不宁——殿下请想一想,今日闹出这么大的风波,难道不都是因为袁哲霖而起的吗?”
“司马元帅!”哲霖抢着道,“我知道你因为令郎之死一直记恨我,可是这件事,我问心无愧!令郎伤人致死,是不争的事实。正因为如此,他才在狱中畏罪自杀。我一向敬重元帅你精忠报国,未料你会因为私仇而跟冷千山这等奸小联手,一时辞职,一时请罪,一时告状,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又助纣为虐——司马元帅,我可真是看错了你!”
竣熙连遭巨变,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跟着愤愤道:“不错,司马元帅,我真是看错了你!”
“殿下若执迷不悟,那就是老臣看错了殿下!”司马非坚守阵地寸步不移,同时命令后面的守备军兵士,速速平息康王府门前的骚乱。
“殿下究竟是为了什么,对这个人的话深信不疑?”司马非语气沉痛,“为什么除了他的话,什么都听不进去?难道是他向殿下施了巫术么?老臣斗胆问一句——殿下策马疾驰是要去做什么?是要去弑父篡位么?”
“大胆!”竣熙怒斥道,“司马非,你不要仗着自己是老臣,就无法无天!现在父王被妖道蒙蔽,我是要去清君侧。你若是忠心的,就该随我同去,至少也要给我让出路来!”
“要清君侧,首先就要铲除袁哲霖!”司马非寸步不移,“皇上被妖道蒙蔽,无非是炼炼丹,或者沉迷女色罢了。但是殿下被姓袁的左右,大兴牢狱,祸害忠臣。哪一位奸臣对江山社稷的危害更大,殿下难道比较不出么?”
“够了!”竣熙咆哮道,“什么祸害忠臣?要说忠臣,大约就只有你一个,那是你今做出这样的事来,我看也不是什么忠臣!我是非要去斩杀孙静显的,你要想阻拦我,除非把我杀了!”说着,逼近一步,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殿下若执意要去禁宫中动武,那不如先把臣杀了吧!”忽然,兵丁的队伍中响起一个声音,只见程亦风满面憔悴地走了出来,直挺挺跪倒在竣熙的面前。
“你……”竣熙的心智已经不甚清醒,听不进劝阻,只觉得所有的人都在跟自己作对。让他费解,让他气氛。即冷笑道:“好哇,原来是程大人指挥他们的?程大人是我国的军神,难怪布置得如此巧妙,一环套一环,让我根本就无处可逃!”
“殿下,”程亦风苦笑道,“程某费尽心思,就是想要阻止京城发生骚乱,但终于还是失败了。这布置有何巧妙可言?程某只希望殿下悬崖勒马,尽快和皇上和解。”他又转向哲霖:“袁大人,你应该知道教唆太子与皇上作对,无论是为着什么理由,古往今来都是世所难容的。现在朝廷起了风波,我们做臣子的,不是应该想着怎样平息吗?怎能去推波助澜呢?”
“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了么?”哲霖道,“不断地打补丁遮丑,正是积弊形成的缘由!程大人既然是新法的先驱,难道不清楚么?皇上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妖道迷惑要加害太子,程大人打算这样循环往复多少次呢?”
他显然比程亦风会说话,句句都刺在竣熙的痛处。少年的脸已经被焦急和愤怒烧得通红,拳头攥得死死的,如果孙静显在眼前,他肯定已经打断这妖道的鼻梁。
“我不知道要循环往复多少次。”程亦风道。
“那你还拦我做什么?”竣熙跺脚道,“为了百姓,为了社稷,为了新法,不能再如此循环往复下去了!你想让新法像景隆改制一样功亏一篑么?”
“臣不想。”程亦风回到,“殿下今天在御书房里提到文正公景隆改制——文正公为了新法可以说是家破人亡了!为新法流血而死的,他不是第一人,也一定不是最后一人。可是还是不断地有人愿意站出来支持新法,为什么?因为那新法利国利民,是大义之所在。只要是为了大义,必然有人前仆后继。但是,为着大义,难道可以不择手段么?或者说,打着大义的旗号,难道可以去做不义之事吗?文正公如果篡位,或者可以强行推行他所信奉的新法,然而,那样的话,他还是我们所尊敬的文正公吗?一旦行了不义,那大义也就失去了。失去大义者,就是违背天道,绝对不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这一席话掷地有声,连哲霖都愣了愣。
司马非派去的人已经平息了康王府门前的争斗——或者不如说,康亲王看到情形不妙,叫住了家丁。冷千山抱着肩膀踉跄上前来,也在竣熙跟前一跪:“殿下,程大人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别说新法,纵观朝廷这几年的争斗,无论是‘战和之争’还是臣和司马元帅的争斗,最初都是为着大义,觉得自己的方法更有利国家,但渐渐的,就变成了打着大义的旗号,做不义之事,结果祸国殃民。臣如今追悔莫及。等这次的风波平息之后,殿下愿意怎样处治臣,臣绝无怨言。但今日,殿下若想带疾风堂攻打皇宫,就请踏着臣的尸体过去吧!”
“你……”竣熙不及反应,司马非也跪了下来,接着,那百十名兵丁统统跪下,他们都还拿着火把,因而好像一条火龙忽然俯伏在竣熙的脚前,让他不由一阵头晕目眩。
“程亦风!”哲霖发觉局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却还不愿轻易放弃,“你这是想重演东宫长跪不起的闹剧么?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形?是妖道怂恿皇上加害太子啊!”
程亦风不理他,只是跪着:“请殿下三思!”
竣熙的脑子混乱一片,也空白一片,恍惚又回到那天的东宫,他气急败坏地走出去,就见到了凤凰儿。虽然凤凰儿那天也惹他生气了,但是如今想起来,只要有凤凰儿在身边,自己的生活就还有一片净土,一个可以躲进去甩开俗务的避难所——凤凰儿啊,你在哪里呢?
他想着的时候,耳边就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殿下,若殿下执意听信袁哲霖的鬼话,就请将臣女也杀了吧!”
他一愣,转头看,只见白羽音不知何时也开到了跟前。“霏雪郡主?”
“殿下!”白羽音端庄地下跪,“袁哲霖是奸臣——凤凰儿姑娘就是他绑架的!”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帮忙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