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温厚的勇士,呕心沥血,倾尽善意,拯救无辜之人,不该像野狗一样死去。
于是,他模仿、伪造、编撰,织造善终的假象,既能保护阿萝、免她受真相刺伤,又能让蒙蚩回归她身旁,与她体面、温柔地告别。
这是件好事,是为了阿萝和蒙蚩。
魏玘以为,自己坚信这点。但在此刻,他为何无法开口?
“你为什么不说话?”阿萝道。
魏玘抬目,对上一双杏眸,在内里捉到清光,似是她漫开的泪水——很烫,穿梭如丝,越过二人的间隔,淌往他心头,却几乎冻伤了他。
“你为何要写这些信?为何要……这样做?”
阿萝颤抖着,也迷茫着。她绷身、攥指,好像唯有这样,才不会被洪流冲散。
这洪流自何处而来?往昔种种并非无迹可寻。
本是一丝异样、一点微痕,于不经意间汇聚,最终积羽沉舟——
“为何你见过我阿吉,却不知他颈上有黑鸟印记?”
“那印记……为何与追杀我的人相同?”
“还有,关于我阿吉的病,悲田坊坊主……为何不曾知会巴元阿翁?”
“辛朗、辛朗他……为何说我是他妹妹?”
“你又为何哭泣着、抱住我,说你……要保护我?”
疑问倾倒,字句破碎,自阿萝唇间流泻,与她的心神一样跌宕。
她的眸在颤,仓皇、茫然,光芒缥缈,水雾难消。可其中尚存一簇火,在风里微弱、摇曳,几近残败,仍要执拗地凝聚。
“为什么?”
阿萝迫切地追寻着答案。
“子玉,求你,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困惑、惊惧,感觉自己如溺深水,只能抓住唯一的稻草。
可又一次,无人应答。
面前,魏玘默立,双唇紧抿,未曾松开分毫。
阿萝与他对望,透过泪眼,看见一点颤抖,聚焦他双眸——细长,微小,宛如冰面裂痕,藏起深水,甫一碎开,就要奔泻而出。
是什么呢?那深水里涌动的情愫。
多是浓郁的悲,杂有近乎疯狂的冷静,与一丝难察的低怯。
阿萝的心渐渐凉了下去。
她踉跄着,走上前,攀住魏玘的手臂。
“带我去悲田坊。”
她脸颊苍白,唇失血色,气息也微弱,飘往魏玘耳中。
“现在就去……我现在就要去。”
魏玘的步伐纹丝不动。他只伫立,身影受月锋磨砺,像难撼的冷山,也似无声的尖刀。
他垂眸,望着她,眼底的冰痕又裂开一点。
随后,他展臂,将她搂入怀中。
“别去。”魏玘道。
他抬掌,抚上她乌发,在指间反复摩挲。长指的力道很轻,相当温柔,若没有点滴加重的臂力、逐渐收紧的怀抱,几乎惹人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