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脚下正是那片埋葬了众多僧人尸骨,寸草不生,并且有恶鬼出没的地方,林布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对老和尚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一边说话,一边缓慢地向阶梯上移动。当脚终于离开地道,放在阶梯上的时候,她终于松了口气。
回头再看,这地道已然不那么宏伟庄严,两边壁画中透出的残暴与血腥,已使尽头处的那尊佛像相形见绌,不堪抵挡。而这时她才看出,那尊佛像的画法,和壁画全然不同。不仅画法不同,其中透出的气质也不一样。佛像乍一看尽管威严庄重,再看时,却有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而两旁的壁画,第一眼虽然粗陋简单,但第二眼,第三眼,便会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汹涌而来。那每一画,每一划,都好像刀枪棍棒一般……
“不知道画画的人是谁……”林布喃喃自语着。但这话却被老和尚听见了。他的脸上也同样露出了既景仰又迷惑不解的神情。
“据说在石壁搭建好之后,慈笃海月禅师又在地道入口处建了一座房子,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房子建好以后,他便闭门不出,每日的饭菜只是放在门外,第二天再送来时就收走前一天的碗筷。但是有一天,送饭的人突然发现昨天的饭菜没有动过。从这天起,一连七天,给禅师送来的饭菜都原样摆在那里。寺里的人觉得不对,便不顾禅师的命令,撞破了门,进来以后发现地上还有一道门,紧闭着。他们趴在地上侧耳细听,听见地道里好像有几个人在说话。但是,慈笃海月禅师进地道的时候,并没有带其他人啊。他们听了一阵,然后大声叫禅师的名字。这时,地道里的说话声突然不见了。接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禅师从地道里出来,很不高兴地责备了他们,问他们为什么不遵守规定,来打扰他。其中一名僧人就说,您已经七天没有吃饭了。谁知禅师却突然一愣,说,竟然已经过了七天吗?那时人们都看见,慈笃海月禅师满面红光,看上去并不像是饿了七天的样子,想起他是文殊菩萨转世,认为他必有神助,于是也就不再担心了。此后,每日的饭菜照旧送来,但禅师一次也没有吃过。一直到地道建成的那天,慈笃海月禅师一共七七四十九天没有吃饭。但这个地道当时却并没有开放给寺里所有的人看。他只是叫几个亲近的弟子看过。在他圆寂后,这个地道被彻底封存,只有寺院的住持才可以进来。而且,整个这一段经历,禅师也下令不准记录下来。所以今天在藏经楼里的文殊院历史资料,都查不到这件事。随着后来朝代的更替、战乱,也就逐渐被人遗忘了。”
老和尚沉默了一阵,又感叹道:“大概,这就是慈笃海月禅师的本意吧。”
“那现在还保留着这个规定吗?”
老和尚的表情突然变得神秘莫测起来:“怎么说呢……其实谈不上规定不规定的……反正这里也没有人知道。”
林布有点惊讶:“你是说,文殊院里的人不知道这里?”
“这是抗日战争的时候,当时的住持想到的主意。他知道战乱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寺院一旦被毁,这个地道也肯定不保。人们对那段历史又毫不知情,一旦战火真的降临到寺院,不仅慈笃海月禅师的心血毁于一旦,恐怕这地道里镇压的东西也会……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他在藏经楼后面修了一道围墙,将这间屋子与藏经楼分成两处。在藏经楼那边,他顺着围墙修了一道长约50米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道小门,从门里出来,沿着小路就会走到现在的文殊阁,当时也是供香客和游人居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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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死神爱听周杰伦(76)
啊,林布顿时想起,的确,他们每次从文殊阁到大雄宝殿,都是沿着一条小路,经过藏经楼的小门,然后才走到大雄宝殿的。
“然后,他在这道围墙的后面,甚至从藏经楼到文殊阁的小路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这里面也有玄机。他没有把相同的植物种在一起,而是杂乱地随意种植。这样一来,不管你走到哪里,看上去都好像在同一个地方。与此同时,他在藏经楼通往文殊阁的路上,开了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小路修得狭窄,弯弯曲曲,如果一旦有人走进来,就会立刻发现这条路似乎永无尽头,前面也没什么好看,便会知难而退。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整个布局给人的感觉。你去过藏经楼吧?”
林布点头:“去过两次。”
“也知道那道围墙在哪里?”
“嗯,知道。”
“你站在围墙下的时候,觉得藏经楼后面是什么地方?”
林布回忆着当时的感觉。
“当时觉得……应该是极乐堂。”
“丝毫没有觉得极乐堂应该很远?”
“一点也没有,好像过了围墙就是。”
“这就是那些植物和围墙造成的错觉。首先,那围墙并不是直的,它以一种非常巧妙的方式在很多地方稍稍倾斜了一下,造成一种很特殊的视觉效果,让人觉得远处的极乐堂似乎很近。极乐堂和这里同样种满了植物,当人们从小门那里出来,会认为那片植物就是极乐堂的。而极乐堂那里,也有一道和藏经楼一样的围墙,站在那儿也会觉得,他看到的正是藏经楼那道围墙的背面。明白了吗?”老和尚笑着说,“这就好像是变魔术一样。”
“但是,画寺院地图的时候,来测量的人始终还是会发现这里的距离不对啊。”
“是,那位住持也遇到了这样的事。解放后,一位官员找他谈话,说除了古建筑用地之外,其他土地的使用权全部由政府统一管理。这也就意味着,这栋房子以及地道,很可能会被发现,然后拆除,上面盖上普通民房,或者变成一片田地。但他其实早有准备。他对那个官员说,他有个弟子也参加了革命,现在解放了,他想还俗,还想入党,给国家做些贡献。那个官员一听很高兴,立刻就说,那没问题啊,我们现在正在争取各界的积极分子,这是好事。然后又问他,那个弟子能做些什么事情。住持装作很犹豫的样子说,我的弟子最擅长种树,那后面整个一片林子都是他种的,除了这个,别的他什么也不会。对了,这次我来,他还说,如果组织上能批准他入党,他愿意无偿地为国家种树,提供木材。官员当场便许诺,答应让这名弟子尽快入党,但工作的事,他说还要回去考虑一下。几天后,不出住持所料,政府给这名弟子安排的工作,就是看守从文殊院分出去的这一片植物林,种植树木和药材。”
“他真的没有拿工资?”
“没有,就像当时报纸上宣传的那样。他一分钱也没有拿,全靠自己种地来养活自己。但实际上,他只是假意出家,明着看守植物林,暗中却是在看守这个地道。住持安排完这些,没过几个月,就圆寂了。新的住持是由政府组织选举出来的,所以那以后,寺里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地道的事了。”
“那他死了以后怎么办呢?”
“呵,”老和尚笑了,“你这个小姑娘还真爱刨根问底。其实住持在交代给他的任务里,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当他50岁时,必须从文殊院里选择一名真心向佛的年轻弟子,将地道的历史讲给他听,并把任务交给他。这名弟子还俗的时候是20来岁,到他50岁那年,他已经相中了一名同样20多岁的年轻和尚,他把这个重担交给年轻和尚以后,不到一年,就病死了。年轻和尚也使用了他当年的那招,找到组织,假意说自己钦佩这个老人,愿意和他做一样的事情。当然,这样的要求没有人拒绝。他很快就还俗了。”
老和尚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就是你吗?”林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