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道:“果然好。这珍品还是留到今天,要紧的几个主子上一碟,宁愿吃不够再加,也免得糟蹋了东西。”
田嫂赞同:“可不是!若像昨天,乱糟糟那一大堆子人,有几个懂得吃的?便拿肥鸡大虾燕窝鱼翅给他们,尽够了!长白山的干蒸熊掌?嘿,白瞎了好东西!”又劝碧玉,“姐儿,东西虽好,还是有点热性。我配了冰糖白果马蹄蛋花汤,极是清润的,味道也美,正好跟熊掌相衬。姐儿也喝一碗去。”
碧玉便喝了,也啧啧称美。田嫂想起好笑的来:“那位林姑娘,带来的一个嬷嬷,姓邱,倒也懂行,他们少爷那儿有一份熊掌,她没得倒沾光尝了!说再没吃过这样好的,想问怎么做,倒问送菜的嫂子攀起交情来。人家哪里跟她胡缠,三言两语卸脱了,回来当笑话跟我讲。到底是商家用出来的人!姐儿你看是么?瞧林姑娘沾了咱们府上血缘,生得倒是小姐样,下面的人儿,形迹就露出来了!”
碧玉也笑,拿帕子按了按嘴角,道:“商人有钱呀!你看林姑娘还没上门,就撒了一圈礼物。她要在这儿长住,还怕以后咱们这儿没天女散花么?人家好学,嫂子敷衍敷衍,套了交情,应该有好处呢!”
田嫂醒悟:“是了!我只管跟她胡扯几句,她也不知我的秘方对不对。总之要送我礼还我情了,我落得好处!谢姐儿教导。”
碧玉轻撇嘴角:“我可没教嫂子什么!”
田嫂只管作谢,送她出来。碧玉回了老太太那边,月已极高了,月色清软软铺了一地,忽听哑然笑声,碧玉一悚,回头看时,却是湖边鸟儿作啼。碧玉啐了一口:“好好的不睡觉,吓你老娘!”进了老太太门口,谢老太太已经憩下了。这会儿明珠也吃完了饭,旁边另留着一碟熊掌、一碗马蹄汤、攒了几个小菜、并一碗饭,是给碧玉的。碧玉道:“我那边都吃过了。”着人撤了下去,便把一圈儿下来的事情如实告诉明珠。明珠道:“你办事自然万全。”就手儿收拾了被窝。两个丫头感情好,床铺一直挨着床铺。当下她们并头儿睡下。碧玉“嗤”一笑:“五公子今晚正尝官府风味呢!虽然都打点好了,那头什么也不缺。到底不是家里!可不知那等野花是不是有家花香。”
明珠道:“明天该回来了。睡一晚倒不算什么。回来之后,老爷太太难免责罚,这却难当。”
碧玉道:“论理不该我们说,五少爷也该管教管教。只苦了青翘,这一次又要陪着挨罪了。”
两个丫头唧哝一番,睡了过去。
云舟也要睡觉,睡前以热水净了身子,筱筱拿过香脂与香粉来。
暑气初上,人难免濡汗,用了香粉,收汗去痱,正合适不过。至于香脂,许多人一到热天,嫌腻歪,就不用了。其实夏天皮肤也需要滋养。这种香脂,不油腻,只养颜,外头难见着这样好的。两样东西并容器,也都是京中物。
云舟用的这两样东西,也是云剑送的,与林代的一般。
筱筱一天下来,也累了,挨上枕头,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恍惚间又见屋里挑亮了灯,林姑娘来作客,极是客气,拎了一对玲玲珑珑的小东西,道:“是我新得的,来跟四姐姐分享。”
筱筱梦里不知身是梦,忙着要起来倒茶,却身上像压了巨石,有千斤重,怎样也抬不起来。云舟已双手扶住了林代玉,笑吟吟道:“妹妹太过客气!这又是拎什么东西来呢?”
筱筱赶忙觑着眼瞧林姑娘是拎了什么来,见一双成套的方胜竹盒,香气融融。筱筱几乎要笑出来:什么嘛!我们屋里难道没有?还要你巴巴儿拎了来!
云舟也是笑:“这个么,倒是我先得了。”将竹盒打开,以护甲将香脂挑出来。
小姐们常爱养长指甲,云舟也养了两枚,做园艺时怕碰坏了,就戴上护甲。筱筱明明记得云舟常用的护甲是玳瑁的,不知这次怎么换了。似乎是金的、又好像是铜,像步摇般长长的挑出去、挂下流苏。那般怪模样,筱筱从没见过,也不知它们是哪里来的。
云舟用这护甲挑起香脂,往林代玉脸上抹:“这个极得用呢!最舒适妹妹花容月貌不过。”护甲的尖端挑破了林代玉皮肤,那鲜血顺着金属流苏,淋淋漓漓往下滴。
筱筱被吓醒了。月光凉凉的浸了一窗。云舟阖目安稳静卧,双手伸在被外,交叠在胸腹上,姿式如醒时一般沉着优美,何尝有什么凶恶形容?筱筱这噩梦,实在太过无稽,白惹她出了一身粘汗。
青翘这晚,却是一夜无眠。云柯不回来,她怎么能睡!怕又怕云柯回来之后,她更要吃苦头。如今二老爷和二太太还顾不上收拾云柯身边的下人,青翘作为大丫头,有自知之明,一顿美美的责罚是少不了的了,还不如趁这一晚,好好休息休息,积攒点力气,应付明儿的狂风暴雨。
想是这样想,心里头慌麻麻的怎么静得下来?她强撑着带小丫头服侍易澧睡觉。更点静了,她一个人待着,心神一发无主,强自掩抑了半刻钟,喉头一痒,急寻嗽盂,已经“哇”的一声呕了。也没吐出太多东西来,只是粘水,微带晚饭时吃下去东西的气味。
青翘正取水漱口,见窗外人影晃动,又不是云柯。她吃一惊,胸口恶逆又作犯上来,这次呕得更凶,将晚饭终于还了席。
窗外的人已经转过墙角、推门进来,见青翘俯在嗽盂上呕个不住,吃了一惊,目光一扫,见到青翘丢在旁边的水杯,里头还有半杯水,忙拿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青翘身边,一手持杯,一手替她揉后背。
青翘喘着气,脸还俯在嗽盂上,视线斜扫,见是宛留。她知道宛留好洁,急忙摆手叫宛留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