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黎翡笑了一下,“被封印之后,你的身体除了被我碰之外,不能被任何人触碰。忘知剑是一把有脾气的剑器,收留它,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谢知寒默然片刻,道:“黎姑娘。”
“嗯?”
“你是故意的对吧。”
“哎呀。”黎翡语气轻快地道,“被你发现了。你可不是当初的无念,剑道至尊、以一当千,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好啊——”
谢知寒咬了下唇,轻轻地蹙起眉峰,但最后还是只能叹息一声,认命地道:“罢了,除了你以外,我本来也没跟别的人……这样接触过。”
……
送回小布偶的不是黎翡,而是玄凝真君。
这也是谢知寒养伤期间唯二见到的人。这间屋子并不大,陈设雅致,灵气充沛,没设什么禁制。只可惜黎翡一道禁令,将所有抓心挠肝、想一睹谢道长如今真容的魔族隔绝在外,他们只能日夜听墙角趴窗户,对那么一丁点儿动静苦苦沉思,牙痒痒地琢磨一个人族是靠什么勾搭女君的。
魔族进不来,妖界的凤凰和烛龙就更别提了。他们至今还在为善后之事焦头烂额,就算有心要拜访一下谢道长,感谢这位以身饲魔的活菩萨,也没有时间和资格。
因此,除了黎翡之外,就只有负责救治他的玄凝真君来去自如。玄凝是正道之人,又与谢知寒没有利益冲突,自然不会伤害他。
谢道长重新蒙上了双眼,一条雪白银边儿的绸带从眼前覆盖而过,到脑后系起来。他重新束发戴冠,也换了齐整的淡色道服,若是只看表面,就还是那个素净如冰雪的蓬莱修道人。
可惜。玄凝真君却知道他的道袍下有多少未愈合的伤口,因此只能感慨一声可惜,正道最受期待的一位天才人物,沦落成了魔族的枕边禁脔……这要是说出去,能把蓬莱的开派祖师再气活过来。
他坐到谢知寒面前,抬手止住了对方的动作:“伤成这样,还讲究什么礼节。道子请坐,贫道并非你的正统师长,不敢受蓬莱道子的礼。”
玄凝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掏出小布偶,交到了谢知寒的手中:“这是女君阁下让贫道还给你的。”
小布偶在玄凝手里一动不动,等回了谢知寒指间,才突然活了似的。他扭动着自己笨拙的身躯,从他的手指贴着衣襟往上爬,一只爬到谢知寒的肩膀上,才呜呜地开始哭:“小师叔!我终于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他们把你怎么了……”
谢知寒安慰道:“我没事。”
“那能叫没事吗?!那都……”
谢知寒轻车熟路、面无表情地捂住布偶的嘴巴,似乎已经猜到他会说出什么禁忌之语了。玄凝真君当面,他还不想丢脸到那个程度。
晋玉平嚷不出来,一头栽倒在小师叔的肩膀上,又一动不动。
“多谢真君。”谢知寒转而道,“我已经好多了。”
“只是表面好了,我观你气色灵力,身体却还虚弱得很。”玄凝道,“贫道已是久病难医,不瞒谢道长,我此次孤身而来,早已做好死于女君之祸的打算,幸而有你在……即便如此,再过个三年五载,亦是贫道散尽修为、病中坐化的时日。”
“玄凝真君……”
八病观的传承就是这样的,连他们也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有尽头,是否能证得造化见永恒。
“因此,贫道有一个不情之请。”玄凝道。
即便他不说出口,谢知寒也大约猜到了内容。他沉默须臾,还没有回答,面前的玄凝便撩开道袍的下摆,郑重下拜。
谢知寒听到膝盖触及地面的声音,连忙低头去扶,却想到自己最好不要碰别人,手指停到半空。
“真君何至于此,我……咳咳……”他说话略微急促,牵扯到内伤,只得停下话语稳了稳气息。
“道长病弱到这般田地,我其实不该提的。但已经到了这步,还是请你以大局为重。无论以什么方式,什么手段,能让魔族女君少杀生、免罪过,这也是众生的福祉。”
玄凝说罢,自己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便暗中观察他的神情,见谢知寒没有立即翻脸,才动之以情:“不看在活着的面上,也看在……去了的林道友面上吧。”
谢知寒神情凝滞,默然不语,许久才问:“真君久居八病观时,可曾想过令自己的弟子委身于人,换取未必能得到的渺茫和平?”
玄凝哑然无言,以为他要拒绝,可谢知寒也不曾恼怒,很是无可奈何、略带自嘲地笑了笑,说:“真君请起。”
玄凝唯恐他误会自己以道德胁迫,便起身相待。他不知如何再度劝说,转而道:“你的眼睛……还有救吗?”
谢知寒摇头:“我不知道。”
“女君的脾气没人能懂,也没有人能劝得住她。我看她待谢道长格外温和些,说不定……”
“那不是因为我。”谢知寒忽然道,他停了一下,又喃喃,“不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