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蒙古万户彻里门惊叫道:“将军,咱们地人还在一块,怯薛军的兄弟们和他们缠着啊!”怯薛亲卫乃是蒙古勇士中的精华,不少人甚至是宗王贵胄,现在,他们和宋军缠着肉搏,若是放箭抛射,难免误伤啊!
“来不及了!放箭!”张弘范冷冷的发出命令,亲兵将令旗摇动,后队密密麻麻的步军将雕翎箭搭上巨大的步弓,斜斜向天上射出。
无数道白花花的轨迹覆盖了天空,成千上万枝羽箭以四十五度角斜斜飞出,当动能克服空气摩擦之后剩余的部分完全转化为重力势能时,羽箭就从抛物线轨迹的最高点向斜下方坠落,重力势能重新转化成动能,直到一头扎进肉搏混战的两军骑兵队伍里。
这是无差别覆盖的箭雨,仅仅方圆十余丈内落下了千千万万箭枝,没有人能逃得过这样密集的打击,宋军固然难以幸免,和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怯薛亲卫们也逃不了一个,敌我上百人竟然就此同归于尽。
邹凤胯下的马儿身上插满了箭枝,长嘶一声,两条前腿一软,慢慢的坐倒,而它的主人喉咙、肩膀、前胸、四肢中箭,但还端坐在马上。 双目喷出熊熊烈火,似要把可恨的鞑子烧成灰烬。
饶是身经百战,元军也被这敌我不分地杀戮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才有蒙古兵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这才发现端坐马上、圆睁双眼的大刀将军,早已气绝身亡。
“捉文天祥。 捉文天祥!”蒙古兵又呐喊着追上,越过这道山梁。 却奇怪的发现,正西和正南各有一面文字大旗。
分兵追赶!不管你有多少个替身,都逃不出我的掌心!张弘范有些气恼,文天祥家人都落入我掌中,还逃什么呢?忽必烈大汗早就说了,捉住你,非但不打不杀。 还要照旧封作丞相哩!
到时候我南征立下汗马功劳,官位反而在你之下,该生气该抱不平的是我,你逃个什么呢?
张弘范实在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放弃荣华富贵,而以自己的生命一再挑衅大元朝地赫赫武功?是的,他不明白,一个投靠蒙元鞑虏。 拿汉人同胞地鲜血换取功名利禄的汉奸,是绝对不会理解文天祥的。
“捉住文丞相了!”西路的元兵欢呼起来。
“捉住文丞相了!”几乎同时,南路的元兵也欢呼起来。
西路那个,身穿大宋丞相服色,面孔白皙清俊,紧闭双目昏迷不醒。 听捉住他的百户官报告,此人被追上时吞了冰片自杀;南路那个,同样的丞相服色,神色间意态豪迈,一再强调自己才是真地文天祥。
张弘范脸色黑了下来,“到底谁是文天祥?”
被俘的宋军士兵咬紧了牙关,任凭敌人拿着钢刀在脖子上摇晃,没有人吭一声。
“他、他不是文天祥!”陈懿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指着豪迈汉子道:“这是赣南大豪刘子俊,躺着的才是姓文的那厮!”
张弘范勃然大怒。 厉声喝骂着叫人升起油锅。 要活烹了刘子俊。
“哼,狗汉奸!今日烹我。 老子在阎王殿前,等着油炸你们这些无耻汉奸!”刘子俊双手被反绑,兀自朝着张弘范、陈懿大骂。 张弘范麾下的一员汉将被骂得七窍生烟,刷的一下抽出刀子抵在他胸前,不料刘子俊等的就是这一刻,身子猛地向前一挣,雪亮的钢刀,就从前心穿到了后背。
嘴角吐出大口大口浓稠的鲜血,刘子俊的声音越来越小:“狗汉奸、狗汉奸,老子在地府等你们……”
也许是南方的潮湿天气让冰片失了效,也许是冥冥中天意注定要他经历更多的苦难、要他在大都城蒙元鞑虏地地牢里写下那首谱写民族精神的正气歌,大群军医服侍,银针刺穴、按摩揉搓、解毒的绿豆汤灌下,文天祥竟又悠悠的醒转。
陈懿狂笑着叫嚣:“文天祥,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哈哈,爷爷……”
难道我还要活着受小人折辱吗?文天祥就想咬舌自尽,却见蒙古大帅老大一耳光抽到陈懿脸上,打得他天旋地转,戟指狂骂道:“文丞相乃是本帅的贵客,你焉敢无礼?!”
陈懿讪讪的捂着脸,不敢说话。 既然做了走狗,主子要打要骂,也只能由得他。
张弘范转向文天祥,满脸堆下笑来:“文丞相,下官大元蒙汉都元帅张弘范,奉旨请丞相往大都一行。 ”
“哼,丧师辱国之人不敢称丞相。 ”文天祥转过脸,不想看这位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刽子手。
“丞相不得过谦。 我大元皇帝群臣朝议,公论天下堪为丞相者,北人无如耶律楚才,南人无如文丞相,此次北行大都,并非是以残宋小朝廷之丞相,而是要受大元朝封作丞相哩!”张弘范一张脸笑得如同菊花,为将,文天祥不如自己,为相,可胜过自己百倍了,又笑容可掬的道:“将来您辅弼天子,大元丞相的威令达于四海,非但那故宋皇帝只做的个归命侯,权势远不及你,下官在外统兵,尚且要您在朝中多多照应呢!”
文天祥神色凛然:“刀在你手上,命在我身上,一死而已,决不投降!”
张弘范知道这位大忠臣无法以言辞说服,生怕他自尽,眼珠一转,又下说辞:“你家全太后、小官家在大都,新立地小官家在海上,这两处君王尚在,丞相似乎不必寻短见吧?难道丞相已经彻底绝望,相信天命在元?”
“不见南师久,漫道北群空!当我南朝无人么?”文天祥勃然大怒道:“我便留着残生,一到大都朝见天子、太后,二来看你们这群汉奸地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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