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保住性命、财富和权位的,则是拥兵自重的吕师夔、范文虎,其中又以兵多将广、盘踞两浙老窝的范文虎最为潇洒,进可攻退可守,明里朝廷连连封赏加官晋爵,暗里和汉商做生意占尽便宜,这么明显的事情,要还看不清形势,阳关大道不走,偏往奈何桥上挤,那就不是爹生娘养的货!
朱焕对部下阳奉阴违、消极避战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暗中推波助澜,所以他很快就得到了希望得到的结果,这一次伯颜丞相出击临湟,就让他率领麾下两个新附军万人队留守安全之极的辽阳首府东宁府。
且不说乃颜汗生死未卜,辽东诸部群龙无首,是否能集中力量来打东宁府,也不说纳哈出已暗中归降朝廷,会趁机抢班夺权,就算辽东诸部能打过来,就算他们和汉军打过来,又能如何呢?
东宁府城池高厚,驻扎着两万能征惯战的淮军,要他们主动出击自然是困难的,可孙国梁、李国栋两位万户也说了,生死关头人为自战,被敌人逼到了城下,兵将们还不拿出当年舍生忘死的劲头,和汉军拼个你死我活?
何况,城头上还架着大都百工营新近生产的大炮,在炮火轰击下,无论乃颜部装备的罗圈甲、翎根甲、生牛皮甲,还是汉军的琉球钢甲,都会被轻而易举的撕裂,躲在其后的躯体,瞬间成为血肉碎片。
所以,这里安全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一座保险箱。
朱焕笑着将鹿脯塞进口中,鹿肉特有的略带腥气的甘美,和酒糟的迷醉完美的结合,咀嚼时,带给味蕾最大的幸福。
娇艳如花的小妾,头戴赤金镶嵌珍珠的步摇,抿嘴低笑着,将江南运来的正宗女儿红,那琥珀色的酒浆倾注到大汉出产的七彩琉璃杯中,初升的朝阳从窗棂上投射进来,光斑在注满酒的杯子上折射,醇酒、美人,如梦似幻。
谁言辽东苦?此地风月,犹胜秦淮!朱焕嘿嘿笑着,捉住小妾白嫩的手腕,在她纤细的掌中,将醇酒一饮而尽。
辽阳诏讨使大人在府中享受醇酒美人无边风月的时候,东宁府面向乃颜部驻地、汉军定远堡的东南面,高大巍峨的城墙上,一群士兵正围拢成圈子烤火。
九月下旬,北方吹来的风,就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火苗子忽闪忽闪的,木柴燃烧着,噼噼啪啪的响,时不时的炸起朵喜花儿。
天空中时不时的飘过一朵彤云,新附军牌子头姜良材抬头观察半晌,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唉~辽东九、十月的天,说变就变,不晓得啥时候下第一场雪啊……”
辽东的雪,非比淮扬,冷彻骨、冻坏心,北风夹着雪花,打到人脸上像刀子割,来自淮扬的士兵,只觉得辽东的冬天分外难熬,一场雪来一场寒,他们就像等着上刑场的死刑犯,等着第一场雪的降临。
听牌子头谈到下雪,庞士瑞就不由自主的一阵寒颤,每个冬天,对于必须上城墙防守的他们来说,都是可怕的经历。
他忿忿的捏了捏薄薄的棉衣,朝廷发下的这玩意实在太薄了,当初拿到手还当是朝廷恩典,人人山呼万岁呢,及至后来才发现,比起汉商卖给乃颜部的鸭绒服、呢绒大衣和厚棉衣,自己身上这玩意,简直跟纸糊的差不多。
“我操,咱们穿的这身货,薄得和秦淮河上姑娘们夏天穿的碧罗纱有一比,如今棉花这么贵,管粮饷的那些官儿不晓得贪了好多!”
姜良材看了看部下,无奈的道:“别抱怨啦,至少咱们还有得穿,孙国梁孙万户说了,咱们能呆在东宁府城里,不去漠北草原喝风,就是朱焕朱诏讨使天大的恩~~典~~”
他说恩典这两个字的时候,话音拖得长长的,嘲笑之意溢于言表,士兵们听得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道:“这姓朱的躲在宅子里,喝酒、吃肉、抱女人,叫老子们站在三四丈高的城头上喝风,这也算恩典?难不成老子还要感恩戴德,替他竖个长生禄位?”
“当年驻守淮扬,李大帅尚且和咱们同吃同住,待吾等如赤子;这朱某人何德何能,竟然处处摆起官谱?他也配说恩典两个字!”
“我呸!恩典,姓朱的有脸说,老子听了都脸红!”庞士瑞气愤愤的啐了口,四下看看都是本牌兄弟,没得外人,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李庭芝李大帅对这姓朱的,提拔重用恩重如山,各位兄弟,你们道姓朱的如何报答?”
“卖了李大帅的扬州城,还逼着咱们妻儿老小,到泰州逼降!”
“姓朱的忒不是东西,害得李大帅走投无路,力战不屈后被朝廷捉住,砍了脑袋!”
庞士瑞又看了看四面,招手让同袍们围得拢些,“是朱焕害死了李大帅!”
“嗨,你这不是屁话嘛!”牌子头姜良材没好气的骂了句,“谁不知道朱焕卖扬州,坑陷了李大帅?”
庞士瑞急了眼,再不卖关子了,竹筒倒豆子一气儿说下去:“我才不是说的这个呢!替朱焕养马的毛三,是我同乡,他和我说的,当年李大帅力尽被擒,元帅阿术并不想立刻杀他,盘算着慢慢劝降——李大帅自是不会降的,可逃出生天,到南方投奔行朝再举义旗,也不是没有希望。”
“自然如此!”姜良材点了点头,文天祥文丞相一介文士,尚且能从伯颜军中逃回南方,李庭芝大帅武艺高强、智谋超群,若迁延日月麻痹元兵,逃出去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很快有士兵问道:“然则朝廷为何突然下令,将李大帅处斩呢?”
“还不是朱焕这厮,竟同元军阿术等人,说什么‘扬州自用兵以来,尸骸遍野,都是李庭芝造成的,不杀他们更待何时?且李庭芝忠于宋朝,他若在,我等降将如何自处?’阿术遂下令斩了李大帅!李大帅从容赴死,求仁得仁,只怕魂灵儿早往天上仙宫神阙里去了,可朱焕谗言害死恩人,岂不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庞士瑞此言一出,士兵们惊得呆了,都知道朱焕无耻,可没想到他无耻到如此地步!想起当年李大帅爱兵如子的好处,淮扬百姓将咱们淮军倚为长城的期盼,和做了汉奸军人人唾骂的尴尬,如今到辽东吹风淋雪的苦楚,人人异口同声的痛骂:“朱王八卖了扬州,把咱们好好的大宋淮军,卖做了鞑子的狗屁新附军,从两淮家乡到这辽东来充军,这厮不得好死!”
庞士瑞也道:“妈**,要是打起来,朱王八敢上城,老子背后一箭射他心窝里!”
“唉~庞大哥也就说说,若是姓朱的上城,还不是万户千户们前呼后拥,亲兵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咱们如何下得手?”姜良材长叹一声,心说要是汉军来攻,一炮把朱焕狗贼炸上天,那就是老天开眼了。
咦~难道是心诚则灵,感动了上天?姜良材揉了揉眼睛,面对乃颜营地的东南方向,天地相接处,竟然出现了一条淡淡的黑线,而且越来越粗、越来越浓……
第399章 新附军,风林火山!
“敌袭——!”姜良材本能的大喊道,然后他很快就后悔了:晚点喊,让汉军早些儿到城下,不是好得多吗?到时候把武器一扔,老子战场反正!
敌袭!孙国梁、李国栋两名万户带着亲卫,急急慢慢的奔出府邸,跨上久违的战马,向着最要紧的西面、南面城墙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