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闻言微笑:“师兄之言深合我意,只看这来人强势,各路街坊却并无敌忾之心,可知这金眼彪一伙未必深得人心,且看看来人是何用意,再作道理。”
高强心中暗赞这两位明理,眼前大约就是黑帮之间抢地盘的火并,实在没必要趟这种混水。他端起酒碗来向各人敬了一遍,回头再去看施恩和蒋门神对答。
只见那蒋门神瓮声瓮气地大声道:“某家蒋忠,泰岳争跤大会上三年未逢对手,乃是天下相扑第一高手。近闻孟州城外快活林好不兴旺,来此一观时,果然是个好去处,便生了在此久居之意,特来向施老弟借条路走。”
施恩是小管营,又统带近百人众,自也有些胆识,抱拳道:“原来是江湖传言在泰岳称雄三年的蒋兄,失敬失敬。蒋兄言道要向在下借路,不知是何道理,还请明言。”
蒋门神呵呵大笑道:“某家遍观快活林诸处店铺,最中意还是这间快活林酒店,要向老弟借这快活林来作个生计。”说到了借快活林来作生计,那是挑明了来砸场子了。
施恩闻言大怒,又见街边的小弟打出暗号,示意一切安排妥当,便翻脸动手:“好大胆子,敢来我孟州快活林撒野!想占快活林,问过我兄弟们先!”手下一声呼哨,数十条大汉或穿号衣,或赤着上身,手拿杆棒、水火棍等物件,四面涌上,将蒋忠一伙围在当中。
施恩心中得意,向蒋门神等大笑道:“兀那蒋忠,可还要向施某借路么?”周围军汉一齐哄笑起来,嘲弄漫骂自然少不了。
那蒋忠看了周围一眼,冷笑道:“施老弟,你这是仗着人多,欺负某家人少了?”
施恩还未答话,旁边一人洋洋得意地笑道:“怎么样啊,大个子,别看你长得高大,又是什么泰岳争跤无对手,到了咱这孟州快活林就不容你横行!咱就是人多,欺负定你了!”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叫好声,自然都是他的弟兄们了。
蒋门神冷笑一声,向身边人使个眼色,只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支火箭来,点燃了向空中直窜上去,到了十余丈高处,“砰”的一声炸响开来,同时口中大喝一声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高强正是一口酒在喉咙口,闻言险些直喷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难道是传说中的斧头帮众好汉?
就见这一支火箭炸开,周围也不知从哪里冲出无数人影,少说也有数百之众,个个家伙齐整,有些还手持刀枪,口中呐喊不已,声势极壮,顿时将施恩这边的几十号人压了下去。
施恩定睛看时,脸色大变,叫道:“张都头,这是何意?”原来这些竟然都是当地驻军,为首的正是地方厢军的统领张都头。
那张都头闻言冷笑一声道:“小管营,你素常在这快活林耀武扬威,作威作福,本都头看在与令尊的袍泽情份,也不来与你计较。只是今日小管营竟然聚众闹事,明火持仗,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欺负外乡人,本都头身负宁靖乡土之责,却容不得你这般胡为!”
施恩气得浑身发抖,眼见蒋门神和张都头分明是勾结一处,一唱一和,要来强取这快活林,忍不住大声道:“张都头,你这是帮着外乡人来抢小侄的财路不成?”
那张都头闻言把脸一板:“小管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本都头带来的都是维护治安的大宋厢军,哪里能抢你小管营的财路?不过是不容有人在闹市聚众斗殴罢了。”说罢与蒋门神对望一眼,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此刻形格势禁,容不得施恩再多作思量,况且他少年心性,又是事事顺遂,哪里尝过被人这般骑在头上的滋味?口中嚷道:“蒋门神,在下要跟你单条!”
蒋门神仰天长笑,指着施恩喝道:“金眼彪啊,匹夫!适才要倚多为胜,若不是张都头公正严明,某家岂不着了你等的毒手?今番见奸谋不逞,又说要单条,嘿嘿某家泰岳争跤三年未逢敌手,岂惧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这便上来受死罢!”
施恩年轻气盛,虽然也曾听过蒋门神的名头,心下却是自负武勇,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将外袍一脱,虎吼一声,直扑上去。
第二卷 河北 第三章 豪夺
鲁智深嘴上说懒得看,可端着酒碗看的津津有味,恐怕是把这番表演来当了下酒菜了。此时眼见施恩要跟蒋门神单挑,精神顿时一振,笑道:“这后生好不晓事,这般强徒只好力服,哪里用得着恁多废话?若换了洒家,只管上前一把揪起,丢去一边便是。如今且看这两个男女争竞。”
杨志在一边哑然失笑道:“师兄神力惊人,这后生乳臭未干却哪里及得?某家看这什么蒋门神身量长大,好似有些气力,又说在泰岳大会上争跤三年无对,想是有些真才实料,恐怕这后生不是对手。”
高强见他们说的有趣,忍不住插口道:“据师父和杨老哥看来,这金眼彪施恩可以在这蒋门神手下走过几合?”
鲁智深望着场中拉开了架势放对的两人,抓了抓光头道:“这个却难言,倘若这后生手脚伶俐,懂得用巧,也未尝便输于了这大个。只是他被对方声势所摄,逼于无奈方才出言挑战,只怕……”
正说到这里,就见施恩绕着蒋门神走了两圈,几番作势欲扑,那蒋门神却看也不看,抱着双臂站在原地,稳凝如泰山一般。施恩见对手高深莫测,心中忐忑不安,却怎么也不敢上前邀击。
鲁智深见了这番场面,指点道:“这后生必败无疑了!大凡以小打大者,当先引逗跳跃,激使长大者心浮气躁,其力便易掌控,以四两拨千斤之法令其进力落空,从旁击之,便可获胜了。如今这蒋门神神完气足,岿然不动,反是后生心中不定,力既不及,技又无从施,不败何待?”
林冲和杨志、陆谦听了鲁智深这番说话,都是大为叹服,纷纷举杯向他敬酒,花和尚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
高强心中却生出个计较来,忙问林冲道:“林师父,徒弟见这后生看看将败,对方倘若辣手,怕是要吃些苦头,心中倒有些不忍,可否保他一命?”
林冲笑道:“徒弟忒也心慈了,这后生霸这快活林非只一日,恐怕受他欺凌者也未必少了,今日正该有报,我等何必管这闲事?”
高强心中发急,看来只能唬烂一番了:“师父,徒弟是觉得这蒋门神亦非善类,即使去了金眼彪,恐怕这一方百姓仍旧免不了受人欺凌。徒弟倒有一番计较在此,庶几可以护这一方宁靖,只要这后生有用,还望师父成全。”
林冲等耸然动容,想不到这纨绔子有如此心肠,做师父的岂可不理?见旁边树旁倚着几根白蜡杆子,林冲顺手提了一根起来,笑着向高强道:“徒儿,今日为师再教你开开眼界。”
说话间,只见旁边张都头的部下纷纷鼓噪,大骂施恩无胆匪类,出言挑战却不敢上前扑击,不如拿块豆腐一头撞死,省得在这边丢人,更有那手快的已经从旁边店里赊了一块豆腐来在那里招摇,百十人纵声大笑。
施恩年轻气盛,此刻热血上涌,纵身上前去抱蒋门神的腰,却一把得手,将对手拦腰抱住。他心中大喜,只道对手虚有其表,待要发力将其抱起摔倒时,竟然如同抱了一株大树,用尽平生之力也不见丝毫动摇。
这时心中大惊,才知蒋门神这泰山争跤三年无对的名头果非虚妄,不过此时双方贴身,若是撤身变招立时就吃了对手猛击,那时不败何待?施恩一咬后槽牙,将身一伏,来掀蒋门神的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