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到实验楼后门的假山处站住了。
姚起云摇了摇头,“你的急脾气啊,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
司徒玦不跟他打太极。“少来这一套,姚起云,你这虚伪的家伙,心里有什么不舒服你说啊,在我面前装什么?”
他苦笑着坐到了假山的石砌围栏上,“阿玦,你这是干什么?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这话从何说起!”
“你骗人!”
“我算是开了眼界,难道你盼着我心里不舒服才高兴,这算什么道理?”
司徒玦双眼喷火,“好,你当着我的面对天发誓,说你一点也不介意那天的事。”
“发誓是最不需要成本的事,又有什么难,我说了你就能当真?”姚起云不以为然。
“是,你说了我就当真,如果你连誓言都有假,那就真的是我看错了你,罚我瞎了双眼。”
她等着他说,可是他到底是没有,思虑再三,只低头缓缓道:“你又何必说这些话来逼我。就算我心里有什么不舒服,那有意义吗?”
司徒玦难以置信地说:“我跟吴江就是好朋友,他对我没那心思,我对他更没有。别人可以误会,难道连你也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姚起云语气依旧平平淡淡,“不止我,可能就连你妈都知道,误解的恐怕只有吴江的父母……阿玦,我不是生你的气,你没错,我要是迁怒你就太不是东西了。不过,你妈是何等精细的人,那天的一番话,她完全可以关上门私底下跟你说,可她为什么偏偏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出来,你还不明白吗,她那是说给我听的。她怕我还不够警醒,再给我打一次预防针,她要我彻底死了那条心,我跟你之间是不可能的,哪怕一点苗头也不可以。”
司徒玦闻言也一时无声,妈妈为人处事的方式和态度她知道,只消她往深处想一想,就会发现起云说的极有可能是实情。他比她更清醒的觉察到这一点,不是因为她傻,而是因为他的处境逼得他必须更为敏感。
“我妈是我妈,我们别管她。”司徒玦坐到姚起云的身边,迫切地看着他。
“我也想不管。你不知道,有时我会自我安慰,把你妈想象成一个坏人,处处从中作梗,这样我会有几秒钟好受一些。但事实上你妈一点都不坏,我看得出来,一开始她并不赞成我来到你们家,之所以后来没有说什么,那是因为她顾及到你爸爸的感受,这些年她对我已经很客气很宽容了,我很感激她。而且那天她说的话是对的,阿玦,如果我有一个女儿像你一样,我也会作出跟你妈一样的选择,我会衷心地盼着她找一个健全和睦、门当户对的家庭,嫁一个像吴江那样跟你般配又合得来的丈夫,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而不是一个一无所有寄人篱下,每一分钱每一口饭都是靠你们家给的穷小子。”
“可是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司徒玦带着哭腔说道。
“问题是我觉得这样不好!”姚起云没有任何停顿地接过了她的话,他从没有过的尖锐语气震惊了司徒玦,“阿玦,你就像一块昂贵无比的玉,很通透,也很美好,让人爱不释手。是,我心动了,我是个俗人,看到好的东西就克制不住占有它的贪念。但我不敢把它捧在手心,因为我怕它会碎,怕我没办法找到一个地方安放它,珍藏它,更怕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都认为我不配拥有它。即使我可以排除万难把它留在身边,也只会日日惶恐,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
“你偷什么了,难道我做不了自己的主?”
司徒玦盈盈的泪光背后全是期盼。他渴望着的女孩,拥有最坦荡的赤子之心,起云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这刻点头,她会随自己去海角天涯。然而海角天涯在哪里?它难道会比现实的灰色浪潮更无边无际?
“你是做得了自己的主,可是我行吗?你爸妈对我的恩我一辈子都还不完,你不觉得他们养大了我,我再罔顾他们的意愿盗走他们最珍视的宝贝,比小偷更无耻吗?太好不是玉的错,患得患失也不是穷人的错,错只错在它们不应该摆在一起。以前的事都怪我,不如就趁着,趁着……”
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把那句话说下去,司徒玦代替他说完。
“趁你还没有那么爱我,趁你还没把那句话说出口,趁你还没做出什么必须负责任的事,我们就这么算了是吗?”
姚起云艰难地移开视线,不敢直视她的灰心和眼泪。她说出了他咬牙一千遍也没办法说出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c的话,的确也是他想要表达的,可为什么听起来却那么让人胆战心惊。
他一再地告诫自己,没有不痛的割舍,你是对的,是对的,她也会好好地!
“姚起云,你别用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你是一个胆小鬼,你是配不上我,不是因为你养不起一块玉,而是你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只会躲在你乌龟壳里自艾自怜。如果你一直这样,没资格拥有任何好的东西,一辈子都注定是穷人,从内到外都穷。我祝你一无所有自卑到老!”
司徒玦擦干眼泪甩手而去,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姚起云才发觉自己的双手交握得那么紧,好像稍一松懈,它就会脱离大脑的胁制,去拉住她,去挽留她。他脱下橡胶手套,狠狠地甩在假山上,过了一会,又缓缓将它们捡了回来,深深呼吸,回到实验室,把该做的事情一丝不苟地做完。
姚起云没有猜错,司徒玦当然会“好好地”,她从来就不是一个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关上门以泪洗面的人。她有数不清的朋友,大把的活动,赴不完的约会。一时的眼泪瞬间就会被她快乐天性蒸发得无影无踪。
她高高兴兴出门,回家后照旧在饭桌上讲笑话,跟父母撒娇斗气,空闲的时候跟同学煲电话到夜深,周末还没起床,就会有女生约她一块去逛街。她的课程安排跟姚起云完全相左,明明大家都还是常泡在图书馆,但偌大的一栋楼,哪里有那么容易偶遇。起云忽然意识到,其实司徒玦并没有刻意改变,好像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生活的,只不过从前她总有办法挤出时间,安排机会,才让他感觉她无所不在。
寂寞的人从来就是他而不是司徒玦,她的“缠人”只不过是在迁就他的冷清。
晚上睡觉前,再没有人给他发来一条一条的短信,只为说一些无聊的话。他以前觉得烦且好笑,现在睡不着的时候他反复摆弄着手机,总疑心它先于自己受不了这安静而死了过去。
吃饭的时候,他再不用为她稀奇古怪的挤眉弄眼而担惊受怕,自然也不会有人鬼鬼祟祟再去踢他的脚。有一次,他察觉有足尖在他小腿处轻触了一下,就好像小石子坠入死寂的水面,不由自主地荡漾,然而当他心一动,看向神态如常的司徒玦,很快却听到了一句“对不起”,原来是司徒叔叔的二郎腿翘得太高。
只要父母不在家吃饭,司徒玦就一概在外解决用餐问题,她才用不着看任何人的脸色,姑姑再煮她不爱吃的菜,又能耐她何?至于手头没钱,需要赞助更是个笑话,不管吴江再怎么借,她只要在双亲面前撒娇说看上了一件漂亮衣服,司徒叔叔和薛阿姨再数落,又怎么会舍得不给她钱?
还有……他专心看书时,她点水蜻蜓一般嬉戏的吻,空调坏了的时候她满头大汗的恶作剧拥抱,絮絮叨叨的甜蜜斗嘴,这些都将不会再有了,即使重演,那个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