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笑笑道:“瞧您说的,这样我岂不是成精了。”
老夫人轻声笑起来,随后她却突然停了笑容,道:“我老了,经不起折腾了,看到你父亲那样求我,我也不好太坚持。”
李未央笑容和煦:“老夫人的心当然是向着李家的,父亲在外面的事情千头万绪,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家中全靠老夫人撑着,只要父亲的孝心在的,老夫人哪里有不宽容的呢?不管大姐做错了什么事,到底是至亲骨肉,总不能让她一直流落在外!”
老夫人的眼睛有些眯着,目光却在荧荧烛火的映照下,含了淡淡的笑意,“你这番话,既是维护了你父亲,也是全了我的颜面,到底不枉费我疼你的一片心。”
李未央含笑道:“没有老夫人的照拂,未央哪里能有今天呢。能为老夫人烹茶添水,已是老天对我的厚爱了。”
“真是个会说话的孩子。”
老夫人看了她两眼,温和道,“你大姐是嫡出的女儿,又生的那样美貌,你父亲向来把她放在手心里疼着宠着,自然在这府里是头一份,尊贵无比,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她做的事,我是半点儿都不会忘记的,我们李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从来没有出过那样的事情,留着她的性命已经是看在蒋家份上勉强为之,武贤妃虽然已经许下婚约,可到底有三年的丧期,所以咱们不过是口头约定,并没有立下婚书,我只怕中途生出什么变故,所以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也省的她再作鬼,玷污了李家的名声。”
李未央低头,神色谦卑,“老夫人所言甚是。”
老夫人微微叹一口气,柔声道:“未央,纵然新夫人进了门,你在家中的地位不会变化的,再加上你有县主的尊位,将来你的婚事少不得陛下做主,旁人干涉不了。”
这是在安慰自己,李未央很明白,心下微暖,道:“老夫人,未央都明白。”
老夫人道:“教你受委屈了。可是有些委屈,你既是李家的女儿,就不得不受。以后若是长乐找你的麻烦,不能忍,就尽量躲着她吧,一切等蒋旭离京再说。”
李未央诚恳道:“老夫人肯教导未央,未央感激不尽。”
老夫人这才笑起来,温煦如春风:“你肯体谅就最好,好了,夜深,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李未央站起身,道:“请老夫人早点安歇。”
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罗妈妈为老夫人披上一件袍子,轻声道:“老夫人,您今日——”
老夫人眉间的沉思若凝伫于月空之上的薄薄云翳,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感慨:“这家里安静了一年,马上又要起波澜了。”
罗妈妈心头一凛,瞬间清明:“这——不会吧。”
老夫人缓缓露出一分笃定的笑容:“这两个丫头水火不容,怎么可能和平相处,更何况这院子里的水本来就浑浊,这下就更不太平啦。”
罗妈妈沉吟道:“可是奴婢看大小姐已经收敛了很多。”
老夫人冷笑道:“你以为长乐蠢笨吗?她从前不过是仗着有个什么都顶着的亲娘,又生了一张好脸,走到哪里别人都让着她,所以养尊处优、不知深浅,现在她在那庵堂里呆了一年,一直被幽禁着,还不够她好好思过吗?世态炎凉,她总该知道以后要怎么做人。”
罗妈妈迟疑道:“老夫人是否怀疑当初的那件事——”
老夫人笑了笑,道:“她再糊涂,也做不出这种蠢到家的事,自然是有心人为之。”
罗妈妈十分惊讶:“那老夫人怎么还惩罚大小姐?”
老夫人道:“别说我心狠,她若不是有坏心,别人也不会去害她。既然没本事,就不要去害人,否则就会吃这样的教训!”
罗妈妈沉默不语,她觉着,老夫人就是有些偏袒三小姐,明知道这事情跟她脱不了干系的……
老夫人道:“我知道你要说我偏心未央,不错,我的确更喜欢她。因为她孤立无援,想要在李家生存下去,就必须争取我的支持,若是我不管她,她就真是举步维艰了。就因为这样,她会想方设法地照顾我、体贴我,半点都不放松。而长乐既是嫡女,又有强硬的外祖,她们母女表面上恭敬,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违背我心意的事情,我自然不喜欢她了,所以当初我不会救她。再者,一切都已经成为现实,当时谁也救不了她!”
罗妈妈恍然大悟,“所以老夫人才会帮着三小姐,可现在大小姐分明也是知道错了的……”
老夫人笑了笑,道:“走着看吧。”
等到了李萧然续娶这一天早晨,李家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从早上开始,宾客们陆续到场,为了宾主尽欢,李家特意请来了京都当红的戏班子,让客人们先看戏,慢慢等着。临近中午的时候,李府的贵重客人们都到了,皇孙贵胄、六部尚书、李萧然的门生们一一上门,亲自送上贺礼,好一番富贵景象。
一直忙到夕阳西斜,红霞满天,花轿才掐着时辰进了门,李家大开中门,奏乐放炮仗迎轿。这时候李家门口还人山人海,只因八抬大花轿在街上通过时,又引得无数围观百姓十分羡慕,因为寻常百姓结婚时,都是坐四抬大轿的——只有诰命夫人才能坐八抬的轿子。
李未央在院子里,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不由凝神,李敏德冷笑了一声:“我去看了,新娘子的头冠上缀着沉甸甸的珠翟、珠牡丹,单单看着就觉得目眩神迷,身上的大袖礼服则是真红色丝绫罗所制,霞帔上绣着云霞鸳鸯文,华丽无比……蒋家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李未央笑了,淡淡道:“不是下本钱,而是下了血本,这喜服可不是一般新娘子可以穿的,她身上的都是一品夫人的服饰。”
李敏德皱了皱眉,道:“没想到蒋家竟然没等到她进门,就为她求了个一品的诰命。”
一副诰命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李未央的声音极低,仅仅足以让身边的人听清楚:“若非如此,她怎么压得住二品的县主呢?”
李敏德神色遽变,如蒙了一层白蒙蒙的寒霜一般,李未央看他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道:“再看看吧,事情未必如我们想的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