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煜一双夹长凤眼悠悠看过来,不怒自威,吴于氏竟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吴邕扶了妻子一把,让她安分坐下。吴于氏哪里安奈得住,这个案子这样没完没了的查下去,她要何时才能见到自己的儿子。何况,真让刘煜将这两人抓了,以司隶台的威慑力,几番盘问,这两人说不定就露出什么破绽,这一切岂不是白费?
吴邕看似安抚地握着吴于氏的手,却狠狠捏了她一把,吴于氏这才回过神来。
刘煜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反而追问道:“夫人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令公子,还是说,夫人觉得令公子其实还活着,这不过是个李代桃僵之计?”
一阵冷汗爬上背脊,吴于氏竟一时语塞,不安地看着丈夫。吴邕淡定应答:“豫王殿下此话从何说起?”
继续装!
刘煜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令郎是不是曾经右手臂中过箭?”
吴于氏猛地一震,抬头看过来的眼神终于露出几分恐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吴邕的手臂,吴邕安抚性地拍了拍,道:“这是几年前今上围猎,豫王殿下也在场,当时犬子的确被人失手射伤过,那人您还认识,正是如今京兆尹的赵东亭,不过,那都是误伤。”想用这个诈出实话,手段未免嫩了点。
原来刘煜早就知道此事,吴于氏暗自稳了稳神,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刘煜却像是没听到吴邕的话,继续说道:“不止如此,他在生前还与人打过架,对方应该力气不大,造成很多细细碎碎的伤痕,但并不严重,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
吴于氏抖了几抖,急切地说道:“我儿夫妻感情甚笃,平日连吵嘴都没有过!青青五年未有所出,我儿也未曾嫌弃过她……”
感情深厚?吴尚清殒命那位却连面都不曾露一下?这说辞还真是漏洞百出。随审的从事们都有点不忍直视了。
“夫人不必急着解释,本王可没说是柳青青。”
吴于氏脸色一白,不安地看着吴邕,吴邕的脸色变了数变,这等事以司隶台的手腕,要查到并不难,他只道:“夫妻间偶尔热情一点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
果然是根难啃的骨头,处处提防,当真就以为本王啃不动了吗?
“两位一定很疑惑本王为何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其实,本王只是想进一步确认那具骸骨是不是令公子而已。”
此话一出,别说吴于氏了,连吴邕都震惊不小,一股不好的预感陡然袭上心头。
刘煜冲外面挥挥手,立刻有人抬着昨日那副骸骨进来,仵作徐渭跟随左右,冲上面拱了拱手,解释道:“小的世代都是仵作,先祖留下一套验骨之法,其中之一便是醋蒸,可显尸骨旧伤新痕。”
徐渭将白布拉开,吴于氏下意识地掩了面,从缝隙看了一眼骨骸,此时这具骸骨跟刚捞上来时截然不同,红伞一照,便出现斑驳痕迹,深浅不一。
徐渭指着手臂上那个红点,道:“小的推测,这该是箭伤,虽未穿破骨头,但还是留下了痕迹。还有下面这些,应该是反复掐捏致使皮肉淤伤浸染到骨头之上……”
徐渭的话还未说完,吴夫人脸色已经惨白得毫无血色,她陡然意识到这个他们自认为是替身的骸骨竟然真是自己的宝贝儿子,颤颤抖抖地就要扑上去,刚喊了一声“儿啊”,便昏厥过去。
刘煜看向故作淡定的侍中吴邕。这位不愧在宫中侍奉御前惯了,仿佛什么样的大风浪都搅不动他脸上一丝波澜。
“这骸骨之前便证明是犬子的,此时不过多此一举!”即便脸上再淡定,声音中也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刘煜面色如常:“人可以长得相似,一旦毁去容貌便分辨不出,但是,骸骨记载着这个人从出生到去世所遭遇过的一切,要冒充却是不容易的。”
“恕吴邕愚钝,听不懂豫王殿下这些验骨之道。既然已经验完,我是否可以将尸骨领回家好生安葬?”
看来,在这位父亲眼里,儿子的生死完全不能跟整个吴门世家利益相提并论,到了此刻还要打落牙往肚子里咽。
刘煜一向认为自己是有史以来最仁慈的司隶校尉,念着他们奸计不成反而痛失爱子的份上,姑且让他们一局。
看着一行人离开,曹沫饶有兴味地拿着一卷册子进来,叹道:“诈死成了真死,也的确冤枉了些,那吴尚清并不像如此愚笨的人,该不会真是那凌波仙替天行道吧?”
刘煜看了看他手中的书册,那封面标识有些眼熟,淡漠地问道:“又出新画本了?”
曹沫赶紧献宝:“今日一早就出了。”
刘煜并不接,反而瞟了一眼,问道:“画的什么?”
咦,这反应有些诡异呢,这位若真不屑,根本不会看不会问,可若他在意,便会直接拿过去看,这欲拒还迎是怎么回事?
曹沫一时琢磨不透这位殿下的诡异心思,只好据实以答:“就是诈死计变成真死。今日之前,我们还认为那是诈死,没想到画骨先生早已洞悉一切!”
昨日那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应念了。
第一次被人捷足先登,可以说是大意是巧合,第二次,短短一天时间,又被人捷足先登,这简直是对司隶台的侮辱。
刘煜感觉自己的龙鳞被人生生薅下来几片。
“派人盯着吴府,吴邕看似镇定,至少相信了一半,一定会有动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