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话筒还是没有说话,战士们也没有说话,他们似乎都明白我这时的心情,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就像是接受我的检阅似的站在我的面前。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七、八辆汽车很不合适宜的停在我们的后面,接着每辆车上都下来几名卫生员等着。这让我意识到他们就是来接那些重伤员的,这场晚会的确像杨政委说的那样,就是我们对战友的告别
这时候,我想到的就是和战士们一起在战场上拼杀的场景,想到的就是和他们一起经历枪林弹雨的日子,想到的就是战士们一个个在我面前倒下的情景……
于是头脑一热,就对着战士们喊道:“夜光杯,捧在手,千军共饮出征酒”
“夜光杯,捧在手,千军共饮出征酒”战士们也跟着我喊着:
“出征酒,味纯厚,豪情壮心似水流。
将军举起杯,士兵捧过酒。
出征酒,饮一口,将军士兵血同流。
是生,也举起杯,是死,也拿起酒,出征酒,喝不够,生生世世不回头。”
“生生世世不回头,生生世世不回头……”
我已经喊完了,然而战士们却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最后一句,似乎永远也不想把这句话喊完。
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全场突然寂静了下来,过了好一阵子才有几个重伤员在战士们的帮助下从队伍中挪了出来朝汽车走去,走了一会儿,吴泉心回过头来朝我们说道:“同志们再会了”
“哗……”的一声,周围就像是刮起了一阵风似的掀起了一片哭声,然而我和我的战士们却没有哭,哭的是那些刚才为我们表演的演员,是那些坐和我们一起看节目的医护人员……
我和战士们依旧笔挺笔挺的站着,接着随着我一声令下:“向后转敬礼”
战士们全体转向那些伤员,重重地朝他们敬了一个军礼,伤员们也尽可能的还我们一个军礼。之所以说尽可能,是因为他们有的已经没有了手,有的无法站起身来……
看着我们的这副模样,其它人就哭得更凶了,就连杨政委也在一旁偷偷地抹着泪水。
战士们也并不是没有泪,他们也并不是没有感情,但是军人自有军人的理解,军人自有军人的告别方式,我们不希望像其它人那样哭哭啼啼的告别,因为身为军人……就意味着在任何时候都要坚强,不只是在战场上还是在生活上。
刚才我在台上大声喊出的那首诗,实际上就是在告诉那些即将离开我们队伍的战士们,他们现在走向的是另一个战场,面对的将是另一个任务……他们不是离开,而是出征
我知道他们能理解我的意思,因为我从他们眼神中看到了坚强,我相信他们以后会像在战场上勇敢的面对敌人那样勇敢的面对自己的生活……
但话虽是这么说,我心里却很清楚一点:对那些重伤的战士们来说,面对敌人的子弹和炮弹……远远比面对生活要容易得多
载着重伤员的汽车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离开了基地,战士们目送着他们经过了关卡开出了村口,接着拐了一个弯后终于消失在黑暗之中。最后连汽车的马达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战士们还是不愿意放下手,依旧像石像似的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战士们离去的远方,似乎是在为他们祝福,似乎是在为他们祈祷……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刘云似乎也明白我的心思,她披上了军装走下了床,想了想后就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给我递了上来。
见此我不由一愣,问道:“你不是不让我抽烟吗?今天怎么……”
自从刘云按照刘军长的命令搬进来住以后,就对养伤不好为由把我所有的香烟都没收了,这时却会主动递烟给我不由让我有些意外。
“今天不一样”刘云回答:“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嗯”我没有反对,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接过香烟抽出了一根就叼到嘴里,正到处找火柴刘云已经划燃了并为我点上。
狠狠地抽了几口,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雾之后果然就好了许多,就像吐出去的不是烟雾而是心里的不快和郁闷似的。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刘云已经坐在了我的床头并靠在了我怀里。
“崔营长……”刘云在我怀里幽幽的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