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与夫人很少看到夫君像今日这样,她忙伏在地上,良久方敢抬头。她一脸惊恐,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正直严谨的秀忠有时会让她心生敬畏,因而在与丈夫说话时,她常常心口不一。
“请大人见谅。妾身只是心中怎么想便怎么说。除了女儿,应该无人听到。”
“这不是有无人听到的事!”
“即使心中这么想,也不能问一问吗?”
秀忠气得浑身发抖。他看见长女千姬眨着一双聪慧的眼睛看着自己,方按下怒气,缓了缓脸色,道:“日后,这种事休要轻易出口!因为石田之乱,局势有所变化。少君是否合适做将军,得到日后方知。”
“若秀赖品性气度均适合做将军,便要将权柄交还给他?”
“休要再提此事!即便父亲将将军之位传与我,秀赖是阿千夫婿,又有什么妨碍?”
阿江与夫人微微一笑,道:“那妾身得快快生个男丁了。”
秀忠不答。
“到时,让父亲大人看看谁才适合当将军。妾身若不悉心调教,父亲大人也会失望。”
秀忠又瞪了妻子一眼,但转念一想,她说得也不无道理,遂作罢,转头看向侍女端上来的晚饭。秀忠的俭朴丝毫不亚于其父。因为他好久没回城,才上了一条鲷鱼。秀忠看着那条鲷鱼,又说起了另一桩事:“父亲大人说,近日内会把祖母接到伏见去。”
“是啊,祖母必甚是高兴。这次战事,最担惊受怕的恐是她了。”
“是,都已经七十四岁的人了。”
现赡养在城中的家康生母于大,如今法号传通院光岳蓉誉智光。天正十八年八月,家康到江户后不久去纵鹰狩猎,在归途上发现了一座荒废的寺院,于是起名传通院,定为母亲的菩提寺。
“前田家的芳春院不知是否康复了?”
“是啊……近来也没去望候。”
“那前田家啊……”秀忠拿起筷子,淡淡道,“要把子姬许配给他家。”他语气里有些对妻子的顾虑。
阿江与夫人猛抬起头,盯着秀忠:“刚才,大人说……说什么?”
秀忠装作没听到,把汤碗送到嘴边。
“大人,您方才说子姬?”
见夫人不肯罢休,秀忠方又郑重其事道:“我是说,把子姬许配给了前田家。此事……”
“如何?”阿江与夫人不等丈夫说完,便迫不及待道。
“关于此事,日后父亲大人自会有详细说明。前田氏和我们交往甚密。但如今的家主利长没有子嗣,因此,父亲便想在他的弟弟中选一个人,赐姓松平,并将子姬许配与他,让他成为前田嗣子。”
“这是父亲大人的决定,再无商量的余地了?”
“商量的余地?”秀忠停下手中的筷子,一脸不解地问道。阿江与缄口不言,心中无法平静。她知道,对于丈夫来说,父亲的话便是无法更改的金科玉律。
“夫人的意思,若非父亲大人的决定,你便会反对?”
阿江与夫人毫不犹豫答道:“是。”
“哦?莫非你有别的想法?”
“当然。我是子姬的母亲,当然会有母亲的想法。”
“哦。”
“妾身可以说吗?”
“事情已定下了。”说完,秀忠又觉好奇不解,道,“子姬之下还有两个女儿。这次不妨先听听你的想法。”
“恕妾身直言。在嫁入德川家之前,我曾是九条道房之妻。”
秀忠突然感到一丝不快,但强掩住了。
“已有一个女儿嫁与丰臣大人,另一个我想嫁到别处。
“哦,谁家?”
“不说也罢。妾身不敢反对大人和父亲大人的决定。”
“说说无妨,又不只这两个女儿。难道说,你想把其中一个嫁给公卿?”
阿江与夫人微微摇头,表情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秀忠愈发不解,却未继续问下去。他想,若不把女儿嫁给公卿,那还是嫁给武家,成为确保太平的一颗棋子才是正理。
然而此时,阿江与却又突然道:“妾身还是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