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唯一的孕妇,应该像国宝一样保护起来。但玉象的兰奕主任和中医所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把这个志愿者孕妇散养。她可以四处溜达、逛街。后面通常有四个保镖跟着,两男两女。偶尔,“随从”里还会混进来穿白大褂的。
志愿者孕妇每天定时从她的临时居所出门,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在玉象定居点内转上一圈,踩着点回去赶午饭晚饭。她总是昂着头,脸上挂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骄傲。
走上一小段,她不得不低下头,发出“喔哦……阿哈……哈……呃……呃呕”一连串惊叹词。
声音非常有特色,第一声“喔哦”,就像被人一拳击打在腹部,声音短促,有喘不上气得感觉。“阿哈”是被揍第二拳的痛呼。“哈”清脆嘹亮了许多,象征着不屈和反抗。但反抗是徒劳的,最终以屈辱的“呃呕”做结。
作呕完毕,孕妇会再次高高抬起头,展出她一成不变的骄傲的笑容。
这位女士走到哪里,就干呕到哪里。她就像行走的人类希望的播报机,用她固定格式的干呕声告诉人们,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们,我们身边终将儿孙绕膝。
玉象定居点的居民区不大,两平方公里左右。无论在何处的玉象居民,到点都能听到有节奏的程式化的作呕声。他们会从屋子里出来,站在街道两旁,为“英雄准母亲”鼓掌。
尚在育龄期的妇女会对那尚且平坦的肚子投去艳羡的目光。而男子大多会用“如果……那么”造句:如果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那么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王阿婆和李阿婆,因为都有一个异能者儿子,得以在玉象扎根生活。她们是玉象定居点仅有的两个老年人,一个家在定居点东,一个家在定居点西。两位阿婆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每次见到骄傲的孕妇都会问:
“妹儿,几个月啦?”
骄傲的孕妇从不以月为计时单位,她说:“阿婆,1522个小时了。”
阿婆蒙了,她记性都不好了,还要做算术,太难了。王阿婆在自家门口一站就是半个小时,都没算出是几个月。这时骄傲的孕妇已经干呕着到了城西李阿婆家门口。李阿婆会问相同的问题,得到同样的答案。李阿婆做算术题时,王阿婆会叹着气回屋。
到下午孕妇出来遛弯时,她们会同一个问题,得到一个新的答案:
“阿婆,已经1528个小时了。”
两位老阿婆天天问,越问越糊涂。
也有中年妇女劝说孕妇:“妹儿,你才刚怀上,还是要多休息,等三个月以后再多走动。”
骄傲的孕妇说:“我也不懂,一到点医生就赶我出来走动,说是对胎儿好。”
中年妇女也糊涂了,怎么和她的经验不符呢?或许医生有更好的保胎安胎的法子。有一次骄傲的孕妇还告诉中年妇女,医生每天都会让她吞服药丸。再次颠覆了中年妇女在孕期不能乱吃药的经验常识。但她也很快想通了,医生能帮她怀上,肯定不会害了胎儿。
定居点里也不乏聪明人,孕妇每天从东呕到西,从南呕到北,中医所图个啥?炫孕妇,展示成果呗!让大伙儿都对中医所有信心。
又过了几天,骄傲的孕妇出来就少了。偶尔出来遛弯时,除了后面跟着的几个人,还多了四台悬浮摄影仪。与此同时,定居点的中心广场上,投映出孕妇的全息影像,直播她的日常起居。
也不知兰奕主任要搞哪出?玉象不仅在自己的地盘上搞直播,还向青云租用了一颗卫星,建立小型卫星通讯网络,在联盟势力内部搞起了网播。
骄傲的孕妇成了网红。由于她时常穿一身宽松的白色长裙,又喜欢高傲地仰着头,干呕的声音也比较嘹亮,联盟势力的居民亲切地称她为“白鹅准妈妈”。
下班空闲的时候,大部分势力居民都会聚集到广场观看“白鹅准妈妈”的直播。既有窥人隐私的快感,也能提前共享为人父母的快乐。最让他们高兴的,是不用再担心某一天自己突然人间蒸发,沦为鬼窟的活体实验材料。
……
这些影像被商士隐传给骆有成时,后者已在地宫了。他是晚上临睡时看到这些影像的。
骆有成完全不能理解玉象和中医所的操作。如此高调地炫耀一个孕妇,是在打生命保护集团公司的脸,打异形生命发展研究院的脸。他们难道不担心鬼窟对孕妇搞小动作。
“你怎么看?”骆有成拨通了商士隐的电话。
商士隐连说了三声“古怪”,按书院的习惯思维,除非女人集体怀孕,否则像这种国宝级的孕妇,肯定藏起来,供起来,保护起来。
“那个孕妇干呕得太有节奏感了,我专门找了一些旧纪元女人妊娠反应的影像来看,没有谁像她干呕得这么频繁,声音也一成不变。”商士隐摆出论据,并得出一个结论,“我怀疑女人是诈孕,很可能是股东联盟要倒逼鬼窟出招。”
“我和你的观点一致。”骆有成说,“但也不要轻易否定,他们不是一直在直播吗?女人的肚子总要长大吧,两个月、三个月看不出来,四个月总要显怀了吧?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他们真搞出生娃儿的药方,也是好事。等两个月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