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光阴渺渺,长路迢迢500月票加更
当一件事情习惯之后,人们总是容易忽视它的存在。就像江南这场雨,就像扬州里的人。这些字眼的组合,总有种特殊的魔力。叫旁人亲临至如诗如画的世界中,想象一幅幅小桥流水人家。
入秋后,扬州的雨势可见的减弱。虽然还是断断续续下着,扬州人却有了出门的兴致。韩昌黎的天街小雨润如酥,即使放到这个季节来看,也是相当合适。
少爷小姐们撑伞走过时,雨水敲击着精致好看的伞面。其上的图案或描或绣,有飞鸟、有蝴蝶。但更多的还是花,各式各样的花,千万朵连成一片海,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
这些都是匹练坊女绣工的手艺,她们的审美大胆,加之技艺精湛。今年雨势虽大,因时而动的女人们,又从中独自开辟出一些路。
也是因为她们制作的伞面如此好看,街上出行的女子,兴致才会这么高。若是站在阁楼处,除了看到一个个伞面外,就是其下因步伐掀起的裙摆。
这份朦胧美,实在太能撩拨少年看客的心弦。又有几人,能不选择撑伞加入其中。在小桥流水中,去追寻着一抹远去的倩影。
风,沿着伞与伞之间的缝隙穿行,又跑过几处桥洞。直接吹散湖面上被雨滴激起的涟漪,连晚荷也被摇曳几下,才肯吐出几缕清香,随它一道飘入书院处。
今日乐仪书院里有大课,不论童生、秀才都齐聚在讲堂。此时离开课还早,书院的学子挤在一处,正享受着微风的吹拂。
他们人数实在有些多,有不少来得晚的,自觉拿着凳子坐在过道上,等候着讲课人出现在讲台上。
讲台设在前方正中央,稍远一点的左手边,坐着闭目养神的裴怀贞。山长对面则是请来做帮手的江元白,他的面前有一张长桌,桌上设有一个小钟。当江元白敲响它时,就代表着讲课开始。
只是现在还有段时间,学子们尚能三三俩俩闲聊,气氛轻松且融洽。偶有有那么一两个人,小心翼翼抬头往右边看去。那副好奇的模样,好像墙内有什么宝贝在勾着心魂。
可惜在他们的右手边靠墙处,坐着一排闭目不语的夫子。仅仅一墙之隔,里头却是另一个世界。谢氏带着后堂的数十位女学子,也在此处安坐,等候开课。
林黛玉那批女孩子,是谢氏在扬州带的第一批学生。只是这些人都已经离开,现在这批学生刚招收进来不久。
相比起大堂里的喧哗吵闹,里间的女娃就安静许多。又有被特意请来帮忙的薛宝琴,跟谢氏一起维持着大家的秩序。
她们这次能有机会走出后宅,还是裴怀贞力排众议直接做主。虽说步子大,可能会扯着蛋。但山长这个岁数,扯了就扯了吧,估计也没多大用了。
学子们很想一睹屋内的风景,可有徐堇侯拉长着老脸坐在墙边镇守。他们仔细想想,还是打消非分之念。
眼见时间差不多,江元白端正一下坐姿,从桌上拿起小锤,轻轻敲在小钟上。清脆的钟声,立马压住讨论声。学子们逐渐沉默下来,开始闭目沉淀心神。
他们知道,学兄的讲课,马上就要开始。
正在后台的陈恒跟薛蝌,显然也听到了钟声。正给好友的装扮挑刺的薛蝌,当即大急道:“你不把这玉带上,也把我这柄扇子拿上啊。”
陈恒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还是坚决不同意,“不戴不戴,我是上台讲课,又不是跟你出去闲逛。带这个玩意儿干啥。”
陈恒今日的穿扮,跟往常没有什么差别。一身应节气的青衣,只要不细看,是发现不了顾氏补过的针脚。如此打扮,轻松又自在。他才不愿听好友的摆弄,戴太多装饰,反而不舒服。
薛蝌觉得好友就是犯倔,这是他们考中秀才后,第一次在同窗前露面,怎么也得风风光光才行。
可他劝不动陈恒,只好把先前解下的玉佩,重新带在腰带上。现在再让信达回家拿宝琴送的那枚白玉,也是晚了。薛蝌只能无奈摇头,“你以后可别后悔,觉得自己少了些场面。”
“不会,不会。”陈恒笑着连连摆手,他知道薛蝌想给自己弄得热闹些,可这不是陈恒的本意。讲课就讲课嘛,弄这些虚头巴脑的干啥。
钱大有突然从前探出头,对等候的两人道:“你们好了吗?马上要敲第二钟了。”
陈恒立马点头,钱大有这才缩回去,给江元白打了个手势。后者又拿起小锤,连敲三下。沉心静气的学子们齐齐抬头,看向讲台旁的屏风处。只见陈恒带着薛蝌徐徐走出,一路来到讲台的蒲团上坐下。
这种仿古的坐姿,很考验人的体力和耐性。陈恒合着青色大袖刚坐下,就感觉有点吃力。可面色还是不改,朝着台下学子们含笑点头。
他的身后分立着钱大有、薛蝌。见到好友做出暗号,他们也从屏风上,放下陈恒手写的大字。一个笔锋飘逸大气的义字,在上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
按理说,每次大课上的内容,大多都是秀才们带着人读史讲史,或是说说自己平日做文章的心得。
可裴怀贞看过陈恒院试的文章,觉得十分不错。就替陈恒改了课题,直接让他拿院试的文章开讲。
陈恒替乐仪书院拿下本次院试的案首,这是件极扬眉吐气的事情。他的文章自然在书院里广为流传,同窗们也想知道案首破题时的想法。
瞧着一张张翘首以盼的脸,陈恒拿着几经修改的文案,在飘动的义字下,开始讲起自己的内容和思考。
从小利到大利,从小义到到大义,从君子之利到君子之义,这些容易理解的精妙处,书院的学子早有耳闻,他们继续耐心听着,将心中的所学跟陈恒的所讲做印证。
直到陈恒洋洋洒洒讲完,轮到学子们开始提问,这堂讲课才算真正开始。
先是一名童生站出来,求问如何做到在利中坚守本心。这个问题好回答,陈恒指了指身后的义字,又继续请下一位。
这次来的是个秀才,面容老成,陈恒也识得。是书院里待了多年的老秀才,去年八月刚在乡试失利,也算是半个失意人。
“学兄。”秀才起身后,还相当有礼貌,先行过礼才求问,“若我们坚持君子之风,天下就真的能平吗?”
可他提的问题,就相当不礼貌了。这个问题,说实话有些狠辣。若是品德有用,那何来历代王朝的兴亡更替。若品德无用,那圣人教诲又要作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