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沉默了。
两个人无言相对,素心情知自己刚才失态了,索性顺水推舟,迟疑着说:“吴浩田……我可以在你面前提起他?”
昭明眼中亮光闪过,道:“只要你愿意,但如果令你不快,不说也无妨。”
“他……年少时常和人街头斗殴,曾伤重难治,是父亲,师兄和我,费尽心力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父亲看他筋骨强壮,就荐了他到一间朋友开的武馆习武;后来他从军,从一个小卒一刀一枪的做到今天的参将之位。听他说经常替上头背黑锅,还总是受打压,受气……也许,他觉得太累了吧,才想到要走捷径的。”素心借机低声诉说。
昭明想了想,柔声说:“人各有志,这不怪他。但是,迁怒于岳父和妻子,就肯定不对了。”
“当年父亲和师兄们都劝我要忍,都说念在多年的交情上也不该和他计较,继续一起举案齐眉。”她眼底一片清冷,望着他说:“我试过的,我也知道他这人心地其实不坏,就是功利心太急了些。你不知道,我呆在他家的院子里, 每天看着太阳升起,太阳下去。他所谋求的太多太难了,永无止境……”
“你们男人,一旦跳进了名利这条江里,就定要拼了命往对岸游,无论什么挡住他,凡拉住他手脚的,便会成为他必须消灭的障碍……要不然,就会被冲走或者淹死, 不是吗?哦,不光是男人,女人也一样的,就像胡太后。”素心道:“没有人想过么?欲海难填,那对岸,总是在往后移的……”
天色开始暗了,昭明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别多想了。 ”已经人在水里了,还可以选择么?牵一发则动全身,全家人,甚至全族人的身家性命,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必须这样做。
春节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昭明一家过着再平常不过的日子,显得风平浪静。除出一个人,那就是素心。 人前谁也看不出端倪,人后她会心不在焉,神驰万里,心力交瘁。
她的思绪,总是不收控制地飞回从前…… 。 想看书来
第七章 少年游
五八六年的夏天,十七岁的素心刚成为吴家的下堂妇。
她穿上男装,重新恢复余家弟子“余素新”的身份,和清松二人带了几个伴当,驾着两辆马车到当时相当繁华的江都去进一批货。
途经洛阳,素心和清松商量:“师兄,反正咱们也不急,不如……在这里多留几天?咱们好好逛逛。”
清松对小师妹素来迁就,这次带她出来的本意就是让她好好散散心。一路走来见她不大说话,总是神情淡淡的。大伙儿说笑话,打混科,她最多是嘴角往上弯一下,算是应了景。 现在听到她好像很有兴致的样子,心里暗自喜欢,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就说:“师弟有命,咱们哪敢不从?好!咱就痛痛快快玩上几天。 ”
于是一行人就找了间干净的客栈住下,大家有说有笑的走在洛阳街头。
当时端午节刚过,很多人家的门楣上还挂着燃烧过的艾草,酒店饭肆小吃摊挡还有粽子出售,空气中老飘来一股棕叶的清香。
素心悠悠然走在青石板路上,看着人来人往,心情慢慢好起来。
她随便走进一间酒馆,站在柜台前仔细把挂在墙上的酒菜牌子读了一遍,小声说:“师兄,一间小酒馆的酒菜都居然很有水平!”
这时,店小二已经笑嘻嘻的上前招呼了:“几位客官,一共五位?要吃饭还是喝酒?要楼上雅座还是就坐这里?”
清松低声问:“师,弟, 你想?……”
素心笑笑:“师兄,咱到楼上坐坐吧。我走乏了。”
小二弯腰做着“请”的手势道:“几位客官,楼上有请。”
几人走上二楼的外廊,看到还有几张临街的方桌是空着的,可是由于一面靠了栏河,所以一桌只能坐三个人。三个伴当就笑着说和清松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让他们自己另外分一桌。
三个伴当叫了小二大力推荐的此店名菜:红烧肘子;蒜腌牛肉, 和几斤汾酒。
素心和清松点了一斤桂花醇,一尾“鲤鱼跃龙门”。
不一会,酒菜陆续上来了,大家尝了尝,果然酒香醇,菜鲜美, 一致交口称赞,那小二乐得眉花眼笑。 尤其是那号称是来自黄河的鲤鱼“鲤鱼跃龙门”,肉嫩味美,造型优美,烹制好的鲤鱼昂首盘中,栩栩如生,仿佛欲跃而起,江上有蔬菜做的青山衬托,状如门阙。
店小二开心的介绍:“这道菜是咱这儿卖的最火的!特别是读书人,来到洛阳非吃这‘鲤鱼跃龙门’不可!味道好,主要是意头好!”。
谈笑间天色渐暗,洛阳城里开始炊烟四起,有些人家亮起灯火,映着紫蓝色的天空,让人不禁顿生怀古思乡之幽情。
素心喝着口感很好的桂花醇,习惯的弯起嘴角,看似心平气和,眼角眉梢却出卖了她心中的彷徨。清松看在眼里,思筹着如何引她开怀。
楼梯有脚步声传来,接着店小二带着几个客人走了过来。那是两个年轻男子,一个身穿白色长袍,风度翩翩,看起来像读书人;另外一个相当廋,穿着一件绿色暗花开襟的长外套,里面是月牙白的长衣,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他们也看中了临街的桌子,白衣人用扇子指指清松他们旁边的位置,跟小二说:“就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