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作画、周瑜在画上题诗。食则举案齐眉,寝则相拥而眠。厨人下厨时,小乔多在一旁督促指点,专做周瑜可口的菜羹,并亲口品尝,以周瑜合口为满意。又遍访城中高人,打听可以排毒的山珍、野味,只要打探得到,就请人弄来,做给周瑜吃。每逢周瑜出门,小乔必送至堂屋大门,相拥而别。待周瑜公务回来后,就又迎至堂屋大门,扑进周瑜怀中撒娇亲呢,相拥迎回。如此亲密甜蜜之态,羡煞众家僮、婢女及方夏等诸侍卫。在小乔的悉心调治下,周瑜伤势渐有好转。
这日晚,周瑜与小乔在城墙上慢步归来后,便在内室点起灯烛,坐在琴边的软席上弹琴。小乔为周瑜弹了一曲《庭中有奇树》。这是一支相思之曲,是一妇人在丈夫远行后倾诉的惆怅相思之情,曲调惆怅柔蔓,一唱三叹: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恨。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周瑜听了曲,知是小乔在江东思念他时常弹奏的曲子,又想起小乔此番来江陵对他无微不至的照料,不觉感慨万千,凝望小乔,叹道:“昔日撒娇任性的小乔如今竟成为如此相夫教子、体恤夫君的贤妻良母!”
小乔听了,调皮又温婉地笑道:“那夫君是喜欢妾从前的样子呢?还是现在的模样?”
周瑜神采飞扬地笑道:“从前的小乔是娇艳秀丽、清新脱俗的百合、娇梅、紫荆、昙花一类,今日便是端庄绰约、风韵无限的勺药、牡丹、玉兰!”
小乔横他一眼道:“那你到底喜欢哪一类?”
周瑜道:“娇妻与我,天地之合,上天所赐!百合、娇梅、紫荆我所喜,勺药、牡丹同样爱不释手!”
小乔撇撇嘴道:“油嘴滑舌!”跟着闷闷道:“若是将来,我成一个白头老妪,你还会说爱不释手?”
周瑜轻轻吻一吻她的玉颈,笑道:“到那时,风流倜傥的周郎也是一垂垂老翁了!你我或并肩而坐,笑看儿孙满堂、垂髫绕膝;或共往江畔,看花开花落,望云卷云舒,或于后花园里,沐浴春光,为娇妻拔去鬓间银丝,或在灯下弹琴、吟咏曾经的时光,这是否爱不释手?”
小乔听了,脸上飞起一抹淡红的云彩,含起感动又陶醉的微笑,但很快褪去笑容,撒娇的语气,嗔怒的模样道:“哼!说得好听!阁下权高位重、万人之上,到那时定会择一些年轻貌美女子做小妾以清耳目、娱声色,哪里还去看白发苍苍的结发之妻!”
周瑜脸上褪去了顽皮与轻松,漫上庄重与凝重之色。沉吟一刻,板过她的身子,温情脉脉地凝望着她:“我妻!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昨日周郎如此说!今日明日依旧!”
小乔身子颤动了一下,方才顽皮嗔怒的表情消失了,浑身洋溢着柔情与感动,秀美的眼睛凝望着他,眼睛湿润了。跟着,眼泪流了出来,咬咬嘴唇,眨动一下睫毛,温柔地将脸朝他宽广的胸口靠去。周瑜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宽阔的胸膛里滚动着一股神圣庄重的气息、一股情感的波涛,热乎乎的,有些发烫。然后,他轻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温存地将唇搁在小乔的云鬓上……
天地间只有灯烛滋滋燃烧的声音……
就在此时,忽然方夏来报,说吕蒙手下军士飞马过来禀报,凌统和甘宁在吕蒙舍中快要打起来。周瑜大惊,赶紧起身,整好衣衫,上了马车,赶了过去。
原来,吕蒙被任命为寻阳令,镇守寻阳。行前,他大宴相处多日的将领。镇守夷陵的甘宁和当阳的凌统前来赴宴。酒至半酣,凌统见甘宁意气风发,想起父亲被其射死一事,怒从心头起,借着酒劲,道:“席间无以为乐!我为诸君舞剑作乐!”起身舞剑,剑锋一次次指向甘宁。甘宁知道他意思,对众将道:“我会舞双戟!给诸君献丑了!”也起身,令手下拿来两只短戟,在席间舞了起来。两人各舞兵器,怒目相对。众将目瞪口呆。吕蒙赶紧起身,道:“你二人虽然善舞戟和剑,却比不上我善舞盾!”令手下取来一只盾,一把刀;一手拿盾,一手提刀,在甘宁与凌统中间舞起来,将两人隔开。同时示意手下速来禀告周瑜。
周瑜赶来,见此情景,大喝一声,令众人都放下兵器。三人都放了兵器,跪伏在地。凌统痛哭流涕。周瑜抚着凌统的背动情道:“公绩!令尊之事,兴霸也是各为其主!此罪应算在黄祖身上!黄祖已死,令尊当含笑九泉了!而况,足下少年有为,破黄祖、战乌林、攻南郡,名震江东,足使令尊大人自豪!何苦为一时恩怨而置国家、个人前程于不顾?”
凌统不语,只是伏地痛哭不已。厚厚的双脊颤抖着。
周瑜又安慰了他几句,就令他的随从将他扶回去歇息。转头又责备甘宁:“公绩有丧父之痛,郁闷在心,时有怨恨,在所难免,你理当体谅谦让!为何竟针锋相对?而况,令你镇守夷陵,为何又擅自离开?”
甘宁低头红脸,喏喏认错。周瑜令他连夜赶回夷陵,没有命令,不得擅自离开。甘宁应诺。吕蒙不等周瑜说话,就引咎自责,称不该使二人同席。周瑜见他知错,就没说什么。
第二天,吕蒙领兵去寻阳赴任,行前来向周瑜辞行。周瑜语重心长叮嘱他多读些书,道:“足下聪明谨慎、果敢善战,如笃志读书,日后必会成为杰出将帅!”
吕蒙点头应诺,含泪拜别周瑜。此前,程普等人已辞别周瑜领本部军前往各要隘赴任去了。
转瞬一月过去。这天,周瑜正在府中与庞统议事,守门军吏来报,称孙尚香姑娘来到江陵。周瑜大吃一惊,赶紧出府门相迎。还没走出去,只见孙尚香身披软甲、英姿飒爽,领着冬儿等几位侍婢,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周瑜上前叙礼,问孙尚香怎到这里来了。孙尚香似笑非笑道:“周大都督血染征袍,小妹自然来看望了!大都督不欢迎么?”
周瑜谢道:“香儿的盛情,公瑾谢了!只怕公瑾公务繁忙,不能相陪!”
孙尚香撇撇嘴冷笑道:“只怕是陪小乔去了吧!”
周瑜默然。两人又叙了些闲话后,周瑜以孙尚香远来劳顿为由,令庞统带人将她及一百多女兵领到馆驿歇息。孙尚香或许确实劳累,也未推辞,就令冬儿等侍婢奉上她特意为周瑜带来的滋补身子的山珍、药材,其中还有吴国太捎来的一份。周瑜不敢不收,拜谢了。然后孙尚香随庞统去了馆驿。
孙尚香这次来江陵,自然是冲着周瑜来的。名义是探望,其实是来作最后一搏的。那日在赤壁,她被周瑜严词拒绝,羞愤而去。回到江东,又羞又恼,当着孙权与吴国太的面若无其事,背地里却恨周瑜竟然如此无情;也恨小乔竟有如此魅力,使周瑜如此痴情于她。周瑜刚娶小乔那阵,她还小,很喜欢小乔。两人一度很要好!但现在,这个温柔活泼、美丽可人的小乔成了她最恨的人!因为她公然要周瑜起誓:今生只娶她一人!只钟情她一人!真是霸道之极!她曾一度心灰意冷,想放弃周瑜,赶紧找个人嫁了;但又觉得自已太没有面子了!从小到大,她要得到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她听说周瑜在江陵之战中受了箭伤,饮食俱废。听这消息,她心里咯登跳了一下,象被针扎了一下,疼痛难忍。那一刻,她好想飞到周瑜身边,看看他伤成什么样子。这时她才知道,尽管她恨周瑜,但心底里其实却割舍不下对他的爱恋。她才知道,她唯一爱着的男人便是他,舍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让她动心,让她折服,让她心甘情愿侍奉!既如此,何苦要嫁给那些心中并不喜的男人?她又听说小乔往南郡专程去看望周瑜了,就坐不住了。她的想法已经很明确:或者周瑜休了小乔娶她,或者她与小乔共拥有周瑜!只要周瑜答应,哪怕做周瑜的妾也行!至于做妾令吴候与吴国太反对,无所谓,自有她去说。她想,最大的障碍应是小乔!世上哪个男人不愿三妻四妾?但周瑜却不敢!因为有小乔管着他!于是,她决定到南郡再来当着周瑜与小乔的面最后一博。孙权与吴国太见她要去探望受伤的周瑜,自然同意。吴国太还托她捎上一份礼。于是,她领了一百女兵并一百男兵,乘了数只大船,来到江陵城。没想到,周瑜果然还是那付冷面孔。尽管如此,看见周瑜并不是想象中的病恹恹的模样,而是如同平常一样英武秀丽、潇洒果敢,心里就落下一块石头。尽管遭受了冷遇,她心里仍然象沐浴了春风。
周瑜回到府中,对小乔说了孙尚香代吴国太前来探望她的事。小乔一听孙尚香赶来,脸色顿变,阴云骤起,看着周瑜,愣了半响,酸溜溜的语气道:“哎哟!香儿也算情深意长啊!”。小乔并未听说在赤壁孙尚香与周瑜间的事,但平日里,偶尔与孙尚香相遇时,从孙尚香的目光里,她可以看出些什么。那里面有对她的妒忌、愤恨。女人的直觉是很敏感的。她感觉得到孙尚香暗暗喜欢周瑜。但她并未太当回事。在江东达官望族的社交圈子里,这样的目光她见得太多了。那些豪门望族的女儿和夫人们,偷眼看她和周瑜时,莫不是这种目光。周瑜身为江东权高位重、风流倜傥的名流,为江东女子们倾慕,并不足为奇。所以她想孙尚香倾慕周瑜也不为过。她相信仅此而已,因她相信周瑜决不会抛下她去娶孙尚香的!而孙尚香也不会以吴候之妹的地位来做周瑜的小妾的。即使她愿意,孙权、吴国太也未必会同意。所以,对孙尚香喜欢周瑜一事,她顶多只是心中有阴云,并未太当真。可是,现在,听周瑜说孙尚香专程来江陵探望,她心中的阴云不由自主膨涨了。不管怎样,一个喜欢自已丈夫的女人专门来探望自已受伤的丈夫,对于做妻子的女人而言,会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