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卡纳,失败跟毁灭是孪生兄弟,几乎是没有区别的。
失败,并不是说声誉坠入谷底,美妙的赞扬声变成可怕的责难声这么简单。失败,往往意味着你原本所拥有的一切,都将赤裸裸地暴露在贵族们贪婪的眼球底下,生死予夺,任由其心。
当初的星奥特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死后,赔上的除了他的家业,还有他的妻女。
虽然并不是每一个失败者的下场都是这么悲惨,但那种逃过贵族们的目光、躲在偏僻乡下的小屋子、搂着爱人、一边品尝美酒、一边欣赏窗外和风细雨的田园风光的好日子,是怎么都不会发生在利卡纳的将军们头上的。
只有累死的忠犬,没有善终的将军,这就是利卡纳。
杰特突然发现自己开始憎恨利卡纳了。不是憎恨这里的人民,而是痛恨这里的制度,痛恨贵族至上的统治政权。
为了生存,就必须不断地指挥战争,不断地取得胜利,不断地制造孤儿寡母,为敌人,同时也为自己人。
那么,胜利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只是为了满足那些嘴巴像无底洞的贪婪贵族?
不!绝对不是!但,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国家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国家的意义又是什么?
如果自己叛变,在大量的鲜血灌注底下,终于建立了一个国家,在自己死后,又或者在几百年后,是否也会变得像利卡纳一样腐败黑暗呢?
选择支持其中一位王子,或者叛变独立,杰特猛然发现,无论自己选择哪一条路,都必定是血腥残酷的。而且无论哪一条路,都违背了自己的意愿。
难道,没有第三条路吗?
正在此刻,秀一忽然再次出声,唤醒了在迷惘漩涡中失去知觉的杰特。
“大人!是时候了,走自己的路吧!用力量改造这个社会,用贵族们的鲜血写下真正的正义,用你的双手,把公平和公正带到这个世界上。”他一反常态,说出这段具有强烈煽动性的话,在他宛如寒冰的双眼中,第一次喷出了激情的火焰。
不止是秀一,在其他人的眼中,杰特也看到了类似的光芒。面对如此诱人的选择,感受到战友的明显支持,杰特犹豫了。
察觉到杰特的犹豫,太鹰补充道:“权力的罪恶并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它的使用者。”
可杰特一下子打断了太鹰,他大叫道:“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抗衡那种诱惑。在无限的权力和财富面前,无论多么有廉耻的人都会慢慢堕落的。”
“但创造一年的光明,总比你延续十年的黑暗要好。更何况,这样做还可以唤回牛头怪们那颗失落的心。”太鹰也毫不留情地反击道。
让牛头怪回来,这的确是一个甜美的诱惑。不过,以无尽的鲜血和生命为代价,这又是否值得呢?
值和不值,该或不该,在叛变这种事情发生之前,是毫无意义的。
又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吗?
杰特的脸上开始呈现出像一种要苦笑,但笑不起来的表情。表情干巴而没有颜色,仿佛杰特的脸部肌肉只是两块碎瓦,支撑肌肉的不是颧骨,而是两条粗大的短棍。
他第一次体会到,真的要拉牛上树时,最痛苦的不是人,而是被硬拉的牛。
杰特依然在沉默,然而秀一却继续火上加油。
“大人,难道说要等丽小姐闻到庞勒斯的口气,或者……”
“你给我闭嘴!”杰特真真正正地发怒了。
没有人可以形容杰特的怒气。有人说像火山,又有人说像天崩,还有的人说像燃烧到地面上的地狱之火,总之,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真切地感受到这股让人心惊胆战的火烈愤怒。
没有人敢吱声,没有人敢抗衡,除了他──加藤秀一。
他仿如一棵挺拔坚韧的白杨,在那狂啸的怒风中毫无畏惧地傲然而立。
“大人!坦白说,我并不欣赏现在的你。但我希望你知道,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人,都对你抱有很深的期望。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真真正正地站出来,用你高贵的手,把整个云飞大陆掌握在手中,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个贱骨头似的,等到别人欺负到头上,你才……”
“你说什么?”杰特的眼睛突然迸发出前所未见的锋利寒芒。
目光如枪,话语如枪,人也像枪。杰特整个人就是一杆长枪,一杆随时刺出,准备置对手于死地的长枪。
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一股不断膨胀、仿若是永无止境的狂杀之意,正在杰特的内心深处升腾而起。